姜梦离和姜翊坐在茶坊之中，卸去斗笠沉默地对望着。
姜翊还是憋不住了，开口问道：“姜梦离，你为什么会在镜南城啊？”
“父亲来了家书，说金陵城有大变动，平昌王府出了事，或许要年后才能回家了。”姜梦离微笑了一下，絮絮说道，“红篱姐姐不知为何一定要上金陵，我本是想亲自告诉姐姐一声，魏思娆的事情解决了，才决定来金陵的。镜南城是渭水到金陵的必经之地，我停下歇脚，姐姐今日去的当铺，恰好在我的客栈旁，姐姐说巧不巧？”
老天爷，您可太懂得巧合这回事了。
姜翊忍不住冷笑：“亲自告诉我魏思娆一事？怕是你听说了苏忌要退婚一事，才忍不住要来吧？”她挑了挑眉，“我们都闹成这样了，你还做梦想嫁给他？”
“他永远是苏公子。”姜梦离只回答了她这一句，又问道，“姐姐又怎么会在镜南城？”
姜翊犹豫了一下，道：“出来……散心。”
她这话的确荒唐，也骗不过谁，世家大族的女子又有哪个是能堂而皇之地出来独自散心，还没有银钱的？
姜梦离自然明白，不再说话，举起自己面前的茶杯，递到嘴边，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姐姐需要多少银钱？我身上只有一百两银票，虽然不是太多，却足够姐姐一个人地老天荒了。”
这个时候，姜翊实在懒得再拿捏什么腔调，宁肯饿死也不要姜梦离施舍的气节了，她既肯给，自己只要拿出足够的条件交换便是了。
于是她有些干涩地开口：“你要什么？”
姜梦离抬起眼，认认真真地看向姜翊，卸去伪装的她竟有一双如此坚定的眸子。
姜翊听见她的声音，仍旧是好听的：“我要姐姐，永不回姜家。”
姜翊只觉得自己的嗓子更加干涩：“只要你不透露我的行踪，我的确是永远不必再回去了。”她忽然想起了什么，“魏思娆的事情，你怎么解决的？”
姜梦离笑了一下，抿了一口茶：“我杀了她。”
姜翊的眉心骤然一跳。
“我没有姐姐的善心和耐心，无用的人留着，只能给自己找麻烦。”姜梦离依旧微笑着，“百两银票在此，姐姐的那只海棠鎏金碧玉华胜，妹妹实在很喜欢，不知姐姐，是否愿意卖给妹妹。”
姜翊从袋子中取出来那枚华胜，放到桌上：“丢了也好，烧了也罢，当宝贝一样戴着也好，总之是旧的，怎么爱惜也成不了新的。”
“姐姐不愧是姐姐，不论沦落何种地步，总是能有气派体面在。”姜梦离伸手如玉的一双素手，将桌上的华胜拿起来，爱惜地抚了抚，“这样的好东西，旁人求之不得，姐姐说不要都能不要。”
她微笑了笑，不乏冷嘲：“我不要什么气派体面，可如今这样的好东西，却从姐姐的手里转到了我手中。”
姜翊站起身来，将银票折起来：“是啊，姜家女的名头，只怕也是一样要砸到姜梦离你的头顶上了。”她看着姜梦离满意的笑容，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了，“那我就只能祝你一切都好了。”
姜梦离看向姜翊：“姐姐竟无一点不甘？”
“这些，我从来没放到过眼里。”姜翊轻轻笑了笑，“那些你一直拼命想要的，我都不在乎。可我想要的，你也不怎么在乎。”
姜梦离愣了愣，也站起身来，凝视着姜翊：“怎么，姐姐竟会嫉妒我吗？”
“你真会开玩笑。”姜翊挑了挑唇边，嘲讽道，“可我的确是羡慕过你的，羡慕过你舞跳得好，歌艺也出色，不必矫饰便动人。”
羡慕你，哪怕低头，依旧能做自己。
姜梦离听到这里，不知道她怎么会忽然夸奖自己，不由地有些不安，可也压抑不住自己从心头绽放的愉悦。
“可，你不喜欢跳舞，不喜别人要你歌唱，你所做的一切，不过是让别人觉得你出色而已，为此，你矫饰做作，虚情假意。”姜翊挑了挑唇边，“从我看透这一天开始，你就没有什么值得我羡慕的了，在我眼里，你比我可怜多了。”
姜翊重新戴上斗笠：“永别，姜梦离。”
谢天谢地。
姜翊以为自己会笑，可是当她真正发现自己或许真的一辈子也见不着这个令她无数次恨得牙痒痒的人，倒也没多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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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迟夜里又发了一场高热，整个人又昏昏沉沉起来。
姜翊甚至开始怀疑他白日那次醒来是不是自己生了癔症，好几个医官来看了，都说，他并没有苏醒的迹象。
应该再给他一剪刀。姜翊忿忿地想，却还是没有动手，天知道他如今又昏迷不醒是不是被自己那一剪刀吓得。
她守在容迟榻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打着瞌睡，一边心中默念：“我可把昭城欠你的银子和人情都还上了，容二公子若是醒的过来，就又变成你欠我的了。”
别人欠自己的，可比自己欠旁人的好太多了。
可是容迟没醒，不仅如此，他仿佛真的醒不过来了。
明明，新的一年又要到了，可是他，好像真的只能在榻上度过了。
姜翊在容迟的屋子里生了些炭火，陆吾在一旁按部就班地往里头扔着木柴。看着姜翊在炭火旁支起
下巴发呆：“都一个月了，除夕都要到了，他们想必是不会追来了吧？”
陆吾不懂他在说什么，只是一味地点着头。
“今年过年，竟然只剩咱们一起过了。”姜翊将手中一根细柴掰断，投进火中，看着陆吾笑，“也挺好的。”
陆吾哼哼唧唧了一阵，道：“主子，你们大梁过年，是什么样子的？”
“就是……”姜翊手舞足蹈了一阵，发现自己竟形容不出来这个早已经司空见惯的节日，许久才说了一句，“吃饺子嘛……”
“那，不如白竹热闹，我在苏腊过过年，张灯结彩，四面游行，可热闹了！”陆吾忍不住也兴奋起来，对着姜翊比划起来。
姜翊笑了笑：“你们都去过苏腊，除了我连大梁都没离开过。”她饮了一口茶，“反正将来若是有空，我必然要去瞧瞧的！”
“自然是会有空的，等着主子和容二公子成了亲……”
姜翊一口茶喷在炭火上，把自己呛得半死，许久缓不过来：“谁说，谁说我要跟容迟成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