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忌不意她竟会这样说，略有几分不知所措地望向她：“姜翊，我是苏忌。”
“我知道你是苏忌。”姜翊笑容扬得更加璀璨，“我比谁都更知道你是谁。”
苏忌终于从她刻意到有些虚假的笑容里嗅到了一丝不安的意味：“你是不是……听说什么了？”
“我能听说什么？苏公子，可别想多了。”姜翊漫不经心地踱步到他眼前，其实有些害怕他一个心虚把自己做的事情都说出来。
她没有做好跟他对峙的打算。
或者说，也根本不想对峙。
冲动时的对峙无疑是痛快酣畅的，彼此拿捏着对方的软肋或是私隐，笑看着对方出完手中的筹码，你来我往，很像是一桩生意。
可这样，到底也没什么意思，姜翊承担不起与他决裂之后的代价，准确而言，她也不打算承担。
既然如此，又何必过一过嘴上的干瘾？
“虽然我说这个有些奇怪，可是苏公子，我们的婚事是不是也该定下时候的？”姜翊走在他身旁，语气放的和缓平静，“红篱的婚事都定出来，我还有些眼热，就算这一二年成不了婚，也要定下个时日备下了吧？”
“说的是。”苏忌看了姜翊一眼，“这样说起来，姜大小姐竟是期待这桩婚事的？”
“有个这样好的机会让我独立门户，自然高兴。”姜翊笑着抬起眼来，“况且，明知道一个日子终究会来，早来总比晚来好。”
她这个形容就像是旁人说一道铡刀终会落下，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下一样。
苏忌显然也不太明白她这个形容，颇有几分无奈地笑了笑：“那，我生辰宴这一日，我会去求太后娘娘，为我们择个婚期，你觉得可好？”
“好啊。”姜翊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苏公子你来，是看我，还是找竟儿？”
苏忌愣了愣：“自然是来看你的。”
“既然是来看我的，那我见着公子了，公子也见着我了，天快黑了，若是公子回去晚了想来长公主殿下又要担心，不如我送公子出去吧？”姜翊依旧笑着，不疾不徐。
苏忌的眼眸不可抑制地暗下来，许久才道了一句“好。”
姜翊送他到府门外，行了个礼打算告退，却被苏忌叫住了。
“姜翊，来日那么长，若是你我也不能护着彼此，那你我的日子，便与当年的平昌王与王妃，前些日子的陛下与皇后没有什么两样。”他皱起眉，看上去格外难过。
姜翊笑着摇头：“为什么要举这两个例子，是在暗示我，你和我若婚事有什么差错，必然我死你活？”她没等苏忌回到，便垂下眼盯着自己的足尖，语气轻快，却不容反驳，“公子知道我一贯谗滑惫懒，贪生怕死，为了活下去，我总能挣扎着往前走，拓出一条生路来，就这一点而言，就与公子口中的例子不同。”
你我若有一日相斗，也是我活你死。
至于彼此护着不护着的，这辈子，能护着我的的人，除了我自己，或许有旁人，可是绝对不会是你了。
你可是那个，让我担惊受怕了七年又七年的始作俑者啊。
苏忌一个人站在伯府的门口，面上的笑意的确已经被风全部吹散了。
他发誓，至少那一日，他忽然发觉自己这些年的挣扎全无意义了起来。
容迟说，不屑做他。
姜翊说，不信他。
他们都是他付出了真心或是付出过真心的人，可到头来，自己却也两手空空，什么都不剩了。
他忍不住在初秋尚热的气候中瑟瑟发抖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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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闻道坐在竟儿的床头，天已经擦了黑，可竟儿还在午睡，像是只羸弱的小猫，怎么也睡不够。
姜翊进了竟儿的屋子看见姜闻道的时候竟不由地有些紧张：“父亲。”
“你看看竟儿，是不是胖了一些？两颊都鼓起来了。”姜闻道背对着姜翊，轻声发问，难道的慈父柔情。
姜翊看着他这幅样子，确定他不会对竟儿不利，也稍稍安下心来：“是啊，想必外祖父照料得很是精心。”
人都说虎毒不食子，可姜闻道面前，姜翊倒不那么确定了。
“你们姐弟倒是越来越像，眉宇间的聪明，神态间的自如。”姜闻道转过脸来看着姜翊，“是别人怎么学也学不会的。”
“世人都说我像父亲，那父亲是在夸女儿，还是夸自己呢？”姜翊笑着走近了两步，“父亲难道还在因为我为着姜梦离母女一事顶撞父亲而生女儿气吗？”
姜闻道没有说话。
“其实，女儿到底是个小孩子，很多时候，总是小心眼了一些，这么多年，多少有些嫉妒梦离。”姜翊一边说一边忍不住自己暗自辱骂自己，真是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姜闻道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你是嫡女，嫉妒她？”
“嫉妒她虽然出身不高，却到底父母双全。而我，只有父亲。”姜翊在姜闻道身侧跪下来，将头靠在他的膝盖上，“甚至连我母亲的模样，我都记不大清了。”
姜闻道听到这里，纵是多硬的心都微微软了软：“翊儿，这些年你的确委屈，可是……身为将军府的嫡女，有所成就取得，便必然会有些欠缺。”
“翊儿明白。”姜翊仰起脸，红着眼眶看着姜闻道，“有的时候女儿也在想，若是女儿不必出嫁，一辈子陪在父亲身边就好了。”
姜闻道以为她在说什么傻话，忍不住笑着拍了拍她的脸：“你这是什么话？难道竟不想嫁给苏公子了吗？”
“苏公子固然是良配，可……女儿总担心配不上他，落人话柄……”
“不许胡说，你是我姜闻道的女儿，天底下哪里会有你配不上的男儿？”姜闻道加重了几分语气，“姜苏两家联姻早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你不要再乱想了，谁若是敢因为此事多嘴多舌，父亲一定会为你做主的！”
早知道他是这个意思，早知道他不可能放弃这桩婚事。
姜翊垂下眼，在姜闻道看不到的地方微微勾起嘴角，一半无奈，却也一半无所谓：“多谢父亲，女儿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