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道什么时候变了？
雀雀惊得下巴快要掉了。
他们两个人难道不该是见面便会吵架，彼此挖苦讽刺的关系吗？什么时候倒是这般默契平静，像是常相见一样了？
尤其这个时候姜翊这个反应，倒像是默许了容迟翻墙而入的行为。
容迟却丝毫意识不到什么不妥，更瞧不出雀雀此时的茫然，扬起右手来摇了摇，上头吊着漆黑的食盒：“想着你刚来金陵，给你买了桂花鸭。”
“多谢容二公子。”姜翊笑着仰起脸来，伸手接过容迟手中的食盒，牢牢抱在怀中，“我身边还是就属你和顾德宗够仗义，惦记着我爱吃甜食。”
容迟无所谓地挑眉笑了笑：“听说红篱姑娘和顾德宗定亲了？怎么这么快？我倒记得和顾德宗抢那壶雪花醉的时候仿佛就在昨日。”
姜翊点了点头：“是真的，或许是缘分到了，出其不意地变定了婚事，我到现在都没反应过来呢。”她看了一眼容迟，“对了，苏忌三日后的生辰宴，你去吗？”
“你去吗？”容迟靠近了一步，跟姜翊自然而然地并肩走到一起，两个人顺着长廊走了几步，“听说长公主府的厨子不错，或许你会喜欢。”
姜翊笑着瞥了容迟一眼：“我若是不去，来金陵城做什么？”她忽然压低了声音，“你回来之后，没什么人为难你吧？”
“我本就不太关心外头的风声，那些素来厌恶我诋毁我的人也不过只能在外头骂骂罢了，哪里敢追着我骂？”
“何况是陛下亲口说你护国有功，那些人哪里还敢继续骂？”姜翊依旧笑着，只是下一秒笑容就凝在脸上，变得有些僵硬和难堪。
苏忌和姜闻道两个人正站在一处，朝他们两个人的方向望过来。
四个人，一模一样的呆滞，这个时候像是四张完全相同的脸，陷入出乎意料的迷茫中。
姜翊第一个回过神来，重新扬起笑脸对着姜闻道和苏忌的方向行了个礼：“苏公子安好。”
苏忌还了一礼，探寻地望向姜闻道：“是苏忌来的不赶巧？”
“我竟不知道，容二公子来了。”姜闻道脸色稍有几分不悦，可压制得极好，看上去平和而又不失威严，“许久未见，竟是这般英姿勃发，不愧是陛下口中的护国之才啊。”
几个人这时候才像是确定眼前这一幕不是做梦，开始渐渐苏醒起来，仿佛方才瞬间凝固的场景只是旁人的错觉。
“将军这话，不知是在夸我，还是在自夸。”容迟也行了个礼，“您才是真正的护国之才不是？”
姜闻道听到这话愣了一下，随即爽朗地笑起来，摆手道：“我老了，如今的天下，可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
姜翊维持着笑容，朝姜闻道迎过去：“父亲哪里老了？在女儿心里，父亲永远一般高大伟岸。”
“许久没见姜大小姐，不知一切可好？”苏忌微笑着看向姜翊，“可见过竟公子了？”
“雀雀说他在午睡，我便没有过去吵他起来。”姜翊望向姜闻道，“父亲是过来看弟弟的吗？”
姜闻道脸色微微凝滞了一瞬间，随即又笑起来：“自然，自然，我正打算跟苏公子说完话就过去呢。”
姜翊笑着扯了扯姜闻道的衣袖：“那父亲不必走这一趟，竟儿睡着，晚些翊儿陪父亲一同过去。”
容迟站在原地，定定地看着他们几个人，他们之间一瞬间的亲密无间和乐融融令他有些不知所凑，也就多少有些格格不入。许久，才后退了一步行礼：“既然将军要与大小姐去看亲戚，那我就先告辞了。”
姜翊笑着说了一句：“多谢容二公子来看我，那我送一送你吧。”她追着容迟走上去，又与他并肩一处，“也多谢你的桂花鸭了。”
容迟压着嘴角，一副想笑却又忍住的神情：“客气什么，别送了。”
“还是得送送，我怕你一得意，又把四面围墙当成你的门了。”姜翊打趣他，“这里可不是一群草包的姜家，容不得你来去自如。”
容迟微微垂眸：“是啊，下次要见你，可就比这次难多了。”
“从大门进。”姜翊领先了几步，回头来倒着走路，看着容迟，依旧是笑意盈盈的模样，“你是我的客人，谁也拦不了你。”
她送走了容迟，折身往回走，便遇上了苏忌。
他这个时候孤身一人，想必是找了很好的借口，摆脱了姜闻道。
“苏公子一切可还安好？”姜翊又行了一礼，笑意清浅如云雾，随时随地都能飘散不见，“也是，苏公子高卧帝都，神色如旧，自然安好。”
“倒是你，怎么瘦了这么多？”苏忌微微垂眼，不看姜翊，仿佛此时的关切令自己有些难为情，“真的一切安好吗？”
姜翊笑着用手抚平衣袖上的褶皱，倒有几分漫不经心的意思，“自然了，我正好端端站在公子眼前，至于瘦了……”她犹豫了一下，“或许是到了年纪，也该瘦一瘦了。”
“竟儿的书，读得很好，总透着一股机灵劲，有几分像你。”苏忌微笑着看着姜翊，语气是一贯引人入胜的温柔，“你在姜家的这小半年里，可还有上课吗？”
“自然了，苏公子是没见过我的老师，对我甚是严苛，非年非节，课业一日不许落下。”姜翊有些娇气地仰起脸来，“实在是累……”
苏忌猛地打断了她：“你还要瞒我是吗？这半年，你在哪里？”
“我真的在家啊。”姜翊困惑地望着他，有些为难地歪了歪头，“大哥上了战场，我自然忧心，日日和姜红篱姜梦离她们一起，为哥哥祈福……”
苏忌忽然笑了，这笑容里却满满地尽是悲凉空洞：“你的谎话说得越来越顺，倒教我怀疑是不是我记错了。”
“你是记错了。”姜翊看着他，眼瞳一动不动，甚至透着几分令人心悸的冷淡，下一瞬，她又像是一朵盛放的太阳花，“况且苏公子最知道我了，哪里会说什么谎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