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姜两家的婚事，还是定了下来。
婚期定在了明年夏天，这事落定，众人自然都是高兴的。王妃倒也没再来找姜家什么麻烦，姜翊的话的确也提醒她了一些，姜红篱做世子妃虽不算什么荣耀，可她可靠能干，未尝不是个掌家的好人选。
苏忌的生辰宴又要到了，弱冠之礼，是个大日子。拜帖早早递来了渭水，邀请姜家子侄一辈的人皆来赴宴。
大家心知两家结亲是迟早的事，来人邀请是颜面，前去赴宴也是颜面。所以早早定下了姜韶带着姜翊前去，其他人都不必跑这么一回了。
姜翊已经心里有些烦闷，不想踏足金陵，却挂心竟儿和雀雀，不知道他们在伯府大小事宜可还妥当。
鹂鹂近来常来陪她，跟她说些渭水的轶闻趣事，倒也没什么特别的，更没有什么大事。渭水的一切仿佛都随着斥鬼门的剿灭而彻底沉寂下来，甚至没有多少人再提起众生令之主了。
世人当真都是没什么记性的。
姜翊这样想的时候，正在收拾行装的手都不自觉的慢了下来。她的衣物不喜欢旁人乱动，更不太喜欢不是雀雀的其他婢女出入她的闺阁，尤其是从军营回来之后，许多事情自己能做都不愿再假手于人。
堂堂一个将军嫡女，做成自己这般样子。姜翊忍不住叹道，真是够自觉。正当她这样想的时候，门外的注灵铛忽然仿佛被风吹动一般，发出细碎又绵密的声动来。
“姐姐要走了吗？”姜梦离的声音自门外传过来，像是猫叫，瞬间就让姜翊更加烦闷起来。
“你我都撕破脸到这种程度了，你还能这般与我姐妹相称，姜梦离，好人物啊。”姜翊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看着姜梦离。
她甚少穿粉红色，如今穿来，更显得娇嫩如夏花。
姜梦离今日看上去倒顺眼了一些，或许是只有她们二人，不必再装得楚楚可怜博人怜惜：“当日是受人所托，所言并不是出于真心，还请姐姐不要怪罪。”
“有什么话快说，若是什么怪罪不怪罪。”姜翊背过身懒得瞧他，“我怪罪你，你在姜家也不会怎样难过，我不怪罪你……”她想了想，倒是把自己逗笑了，“你信吗？”
姜梦离的声音依旧不疾不徐：“我知道姐姐恨我，只是有些事情，还是想跟姐姐说清楚。”她深吸了一口气，“我想劝你慎重，尤其是嫁给苏公子一事。”
姜翊忍不住冷笑了两声：“你如今掌家，倒管到我婚事头上去了……”
“你这般聪明，什么事情都知道，难道有些事情竟想不清楚？我母亲与我在家中小心翼翼多年，怎么会忽然请人暗杀你？杀了你若是人神不知便也罢了，你随随便便就能查出来的真相，难道你死了，父亲就不会去查吗？”姜梦离猛地打断她。
姜翊吓得一抖，转过身来看着姜梦离，皱起眉来。
“我是什么身份，天大的胆子敢去与嫡女抢亲事？若非苏公子亲近待之，吩咐安顿我做了许多旁人做不得的事情，我又哪里敢有一丝一毫的奢求指望？”姜梦离有些悲哀地垂眸，“不过如今我是想清楚了，他对我，全是利用罢了，既然如此，我又何必为他隐瞒周全？”
“你想告诉我，他让你找来那三个镖师，就为了要我的性命？”姜翊皱起眉。
“当然不是，他要你的性命做什么？”姜梦离此时此刻的嘴角透出几丝嘲讽之色，“你们二人，难道不一贯是两分猜忌两分试探？当日渭水城中，什么事情最大？你难道猜不到？”
姜翊的呼吸猛地一窒。
“他疑心你身份，便教人试探。”姜梦离看着姜翊，“事到如今，姐姐应该相信我本无心害你，更无心要你性命了吧？”
她一字一顿：“众生令之主，这个身份一旦暴露，姐姐还能站在我面前安然无恙地说话吗？”
姜翊全身都发起抖来，盛夏的风吹在身上尽是瑟瑟，比寒冬腊月的风还要刺骨。
她竟然，她竟然什么都知道。
谁都能知道，怎么能是姜梦离？
“他吩咐我来试探姐姐，确定了你的身份，又派人杀了文夫人来掩藏此事，将刺客之事按在死人头上。墨琅他们想必也是他的人……我虽不知道他这般费心筹谋我姜家内务是为什么，可却很清楚地明白他几番推拒我来讨好你，都是因为他已经知晓了你的身份……”
姜翊看着她的嘴一开一合，却根本分辨不出她在说什么了。
苏忌知道她是谁。
从头到尾都知道。
她一向知道他的欺瞒，猜忌，怀疑，心计，却从来没有料到从一开始他就什么都知道。他站在最高处向下俯瞰，大概会觉得她全部的伪装都无比可笑。
她颤颤巍巍的笑容，跌跌撞撞的步调，在他眼里都无比清楚。
姜翊忽然就笑了：“我该谢谢你来告诉我这些吗？”
“我原本只是想请姐姐慎重罢了。”姜梦离继续看着她，“也想请姐姐念及我的一丝好处，不要再刁难我们母女了，更不要把我当做你的敌人。”
姜翊看着她，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我的敌人？你没事吧？”
“我自然是不配的，可姐姐，如今的姜家到底何人能与姐姐并肩，何人又能为姐姐所用，你真的不清楚吗？”姜梦离的声音难得镇定，“你真的放心那位思娆姑娘进姜家的门吗？”
姜翊抬起下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大哥是为了那三个镖师查案子去了醉仙楼，而那三个镖师的一路线索都是苏公子放的，他这般手眼通天，倒让我不得不怀疑这位对谁都寥无兴致，独对大哥情有独钟的思娆姑娘了。”
姜翊看着姜梦离，语气仍旧生硬难以转圜：“别说这么好听了，你就是担心长嫂入门，阻了你掌家罢了。”
姜梦离听到此话倒是羞赧地低头笑了笑：“对，我是有私心，我害怕好不容易到手的掌家之权旁落他人。”她猛地抬起眼，“可试问姐姐，究竟是我这个庶女掌家更令你难受，还是一个别人的棋子？倘若魏思娆是苏忌的人，往好处说，她监视姜家内务，往坏处说，她要搅乱我们的氏族，试问姐姐，你真敢置之不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