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德宗来下聘的这日，刚好是夏至这一日。
他的聘礼足足堵了一条街，渭水许久没有喜庆事，更没有联姻之类的大事，前来看热闹的人更是乌泱泱的围了一大片。
倘若上苍真能俯瞰众生，看到这一日的渭水想必也会大为震惊。
姜梦离站在内府门口，望向外头熙熙攘攘地场景，默默了许久，才笑了一笑，向姜红篱行礼：“原来这才是十里红妆，红篱姐姐好福气。”
姜红篱也倚在门口，面色平静：“何必闹得这样势大，遭人白眼罢了。
姜翊难得和姜梦离站在一起，虽然心里难受，可到底是为了姜红篱的婚事，倒也不好太过针对，说了一句：“莫说十里红妆，就算铺满渭水的大街小巷，固然铺张，却也见他心里的确是有你的。”
“我并不在乎这个。”姜红篱依旧盯着门口，顾德宗正欢欢喜喜地给姜闻道行礼，她不禁有些默默，“我只是在想，这样于他，是否公平。”
姜翊连着看了她许多眼，才道：“那就别辜负他。”
这话倒引得一旁姜梦离神色有些怅然。
“从前我或许会说，他愿意娶，我愿意嫁，有什么好辜负的。”姜红篱勾起嘴角，不无自嘲，“可现在，看着他这样的架势派头，我只自惭形秽罢了。”
姜梦离不由地有些害怕不安，小心地对姜红篱说：“红篱姐姐，你真的想清楚了？凉山王府……高门显贵，勋爵世家……”
“这个时候再后退，才是真正辜负他的勇气。”姜红篱垂下眼，“想好了，只要他不退，我便也不退。”
这话听着耳熟，可姜翊却不记得是谁说过类似的话，她定神看着姜红篱的脸庞，也垂了垂眼：“行，你既然决定了，那我就为你走一趟吧。”
姜红篱不解她什么意思，微微蹙起眉疑问地看着她。
姜翊耸了耸肩：“凉山王妃邀我去王府叙话，你猜猜她会跟我叙什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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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翊行走在凉山王府的内院，其实她常来。凉山王妃爱热闹，家中时常办些雅集诗会，遍邀渭水权贵，姜翊不喜欢雅集诗会，却喜欢宴席上的美味，所以也总会应邀而来。
只是今日凉山王妃只请她一个人，内府叙话，却是头一遭。
其实本不用来的，可到底事关姜红篱，姜翊不愿像从前一般置身事外。
王妃端坐在内厅，看着姜翊进来，算是勉强笑了笑：“姜大小姐来了？”
姜翊早知道今日她邀自己是为了什么，虽不害怕，却知来者不善，笑着扬起眉眼来：“王妃婶婶安好，许久未见，念予可想念王妃婶婶呢。”
“如今，姜家的姑娘们可是越来越厉害了。”凉山王妃勾了勾唇边，“连素日不怎么现身的养女，都敢来觊觎世子妃的位置了？”
姜翊依旧笑着：“王妃婶婶，你是要同我一个小辈，谈论我族中姐妹的婚嫁之事吗？”她蹙了蹙眉，“纵然姜家出身武门，也断断没有这样的规矩。”
她在一旁坐下来：“莫不成，凉山王府竟有这样的规矩？”
王妃面色一沉，随即道：“的确，如今姜家，是有姜家之女的，可是渭水中人都知道她是什么出身，我王府虽然一贯没什么规矩，却有一样是铁则，那便是，不准歌姬舞女入府。”
也是，王妃怎么会叫姜梦离来说话，更不会叫秦氏或是楚氏两个卑贱出身的女子为座上客。她身为王妃，自然也不能召将军或是姜家叔父来做客，如今的姜家，竟没有谁比姜翊合适。
“我不会同意德宗与姜红篱的婚事。”王妃直接了当地说道，“做妾或许可以，为正妃断断不成。”
姜翊慢慢地眨了眨眼：“王妃既然这么说了，那婚事自然是成不了的，可为什么前些日子姜家还收到了王府的婚书，今日早晨世子刚来下聘，说要聘红篱为世子正妃？莫不是婚书上写错了？”
“那是德宗他自作主张。”凉山王妃听到此处，倒是有些动怒的意思了，“这孩子一向心思单纯，容易被人利用，我……”
说到此处，姜翊大概明白了，王妃拗不过顾德宗，便来另辟蹊径直接找自己来商议，若是自己应了或是说对此婚事不满，她立刻便可打着姜家不悦的旗号去告知顾德宗。
自己，是半点口都松不得。
“王妃娘娘。”姜翊正色，连称呼也换成了“娘娘”，“您是母亲，对顾德宗的了解想必强于我，可我是姜红篱的姐妹，对她也很了解，她心思炽烈单纯，绝不会利用旁人。”
王妃显然是没怎么被人截断过说话，此时竟微微有些茫然，瞧了姜翊几眼才道：“是，自然，可谁不知道，她对姜家长子用情至深，如今你家哥哥要娶青楼女子也不肯娶她，丢了好大的脸面，才来招惹我们家德宗。”
姜翊听到这里，倒是忍不住笑了笑：“谁先来招惹谁的，王妃娘娘真的不知道吗？凉山王世子一年前就来我姜家提过亲，只是被推拒了罢了。当时，红篱的确是不想嫁的，她心智坚定，又聪慧贤德，父亲与叔父必然也不会舍得她嫁出去的，如今好不容易才松了口，这也算是我们两家的缘分了。”
王妃瞧着姜翊，总觉得她哪里不大一样了，可却怎么也说不出是哪里不一样了，她原本端着长辈的架子坐得笔挺，现在竟是有些泄气了：“这样说起来，你们姜家是不同意退婚了。”
“同意，怎么不同意。”姜翊有些吃惊的扬起笑脸来，“只是这退婚之礼，损伤的一贯是女儿家的颜面，您总得给我个体面些的理由，或是亲自去与我父亲商议退婚。”
她语气依旧带着微微笑意，说的却是令人心惊的话：“我母亲，是一品诰命在身，父亲如今也是朝中军侯，世袭将军位传承，您要我姜家咽下这么大的羞辱，聘我族中女儿为妾室，或是没名没分地退婚，您不觉得不合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