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回永安伯府的马车上，姜翊忍不住从袖子中拿出那枚玉佩，在面前晃了晃。
雀雀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认真分辨了一下，有些惊错道：“你……你这……大小姐开始做贼了？”
“我把我的那块换过去了，姨母匆匆一瞥，想必是没有发现。”姜翊不由地摇头，“我方才也是一时脑热，现在开始后悔了……”
雀雀看她懊恼地神色，忍不住问：“为什么啊？”
“他说不定，只留下他哥哥这一样东西，傻乎乎地听了我的话，在自家后苑建了衣冠冢，闲来无事地时候去瞧一瞧。若是这个也没了，他还不晓得，对着空空的一片地念念叨叨，实在可怜。”姜翊将那玉佩捏了捏，“刚才我想着，或许有一日，我能亲自交给他？现在在懊恼，我和他就算有相见之机，多半也是宫筵上遥遥一面罢了。”
雀雀苦涩地点了点头：“不过这玉佩，留在王妃那里，不知会怎样被对待遗弃，放到大小姐这里，找个合适的地方真正建个衣冠冢，也好。”
“我又不是他的亲人，有什么用啊？”姜翊看着雀雀，撇了撇嘴吗，“还是，得把这东西和他的簪扣一起还给他才成。”
雀雀没再说话，只是笑了笑，许久才道：“大小姐变了。”
“啊？”轮到姜翊反应不过来了。
“从你换这玉佩的一瞬，就永远回不到之前的样子了。你开始为旁人的事操心，也做出什么了，哪怕，会付出些代价……”雀雀儿小声道。
姜翊哼了一声：“这话好笑，我拿个玉佩就是以身犯险自废武功了吗？”她扬起那玉佩，在眼前转来转去，仿佛一只缓慢开合的眼睛，“我只是不忍心……”
“不忍心。”雀雀像是听到一句很好笑的话，轻笑出声，“大小姐今日对容迟不忍，来日，会否对其他无关之人不忍呢？”
“可错了吗？”姜翊忽然打断了雀雀，“若不对生灵涂炭，国破家亡不忍心，不对他人悲惨境遇无辜遭罪不忍心，那和……那些人，又有什么区别？”
雀雀笑了一下，神情平静，很像是看着一个发了脾气的小孩子：“大小姐还是不要忘掉自己的身份了，我们和容二公子不同，不能身负与天下为敌的骂名，我们能做的，不过独善其身而已。”她看向姜翊，“大小姐一向是明白的，怎么忽然就沉不住气了呢？”
姜翊一下就呆住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想法的确是在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变了，这令她觉得仓皇，却也可笑：“谁知道呢，或许金陵城风水太好，我进来之后便忍不住自惭形秽起来，又或许，……我只是不像变成跟他一样的人。”
雀雀好像知道她说的是谁，又好像不知道：“他，指的是谁？”
她话音未落，马车就停了，外头的声音嘈杂而迷乱，让雀雀忍不住握紧了姜翊的手，直到一张有一张终于见了喜色的笑脸涌进马车：“表小姐大喜！将军他！得胜还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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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的金陵城下了好大一场雪。
瑟瑟冬日中，雪原是最好的伪装，把冬日的严寒酷烈伪装得不那么令人生厌。没有多少人喜爱寒风刺骨，可没有人讨厌洁白无暇。
总归是矛盾的。
苏忌站在自己屋门之外，看着外头冰雪覆盖的皑皑天地，自己的一身雪白几乎融入雪景之中，像是画中的场景。
有小厮端着杂物走过的时候小心地劝说道：“公子，外头雪厚又冷，您还是进屋歇着吧！”
他微笑，却不做声。
他记得多年前也是这样一个大雪天，他们坐在厅下，手中抱着暖炉，不安地看着黎绍一张又一张翻过的文章。
“知畏这篇文章，写的最好，华而有实，根骨俱全。”老师生来便是颇为冷酷的一张面孔，哪怕说着赞许的话，却依旧是冷冰冰的样子，“不愧是我的学生啊。”
一旁的曹崇忍不住地撇嘴：“看旁人文章就是草草略过，唯独看他的那般专心致志，老师你生怕旁人看不出您偏心吗？”
他虽莽撞，心却不坏，什么事情都宣之于口。苏忌也不是第一日被针对，忍不住侧目看他。
“你这猴子。”黎绍忍不住想要骂他，却还是没有，“你父亲那般守礼，竟还纵得你不知天高地厚，看来啊……”
众学生见他停顿，都忍不住开口问道：“老师，看来什么？”
“看来自己的儿子，不可自己来教啊。”黎绍微微抚弄胡须。
曹崇忍不住笑道：“容家那两兄弟倒是我爹来教养的，可您看看容怀那飞扬的性子，容迟那孩子年岁小，倒比他哥哥还天不怕地不怕，可见，我爹根本不会教学生！”
苏忌微笑了一下，侧颜去看曹崇：“曹相为人，宽厚容忍以先，身为学生弟子，学得端正知礼，尊师重教便是。又是哪一条规矩定的，不准人家飞扬跳脱，天不怕地不怕了？”
曹崇被他这话堵得头疼：“我的表兄弟，要你护着做什么？怪不得容迟那小子唯你是瞻，见了我连招呼也不打，原来你们早就沆瀣一气了！”
苏忌看着他，依旧微笑：“曹敏悦，你的文章写不好，用词倒不错。”
曹崇气得站起身叫了一句：“苏知畏！”
“好了。”这次是黎绍打断了他们，颇有几分不耐烦地样子，“这里是给你们吵架的地方吗？知畏留下，你们回去吧。”
苏忌乖顺地等在原地，看着曹崇他们几个不太甘心地起身告退，曹崇甚至心中忍不住地嘟囔：“老师你每一次都拉偏架！”
苏忌忍不住心里想笑，却也忍住了。
“好啊，那我就来偏心偏心你，看看你这次写的是什么东西。”黎绍根本不必翻动他们的文章，信手拈来一般，“我的题目是就逍遥游一文中，无何有之乡，广漠之野，彷徨乎无为其侧为题，探究圣人的深意，你又在胡写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