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苏忌跟林起寒说了什么，总之林起寒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
苏忌最终朝自己看过来：“姜大小姐一向不爱多管闲事，不会说什么的。”他向姜翊伸出手，“过来。”
姜翊仍维持着绑架俞梦知的姿态，一动不动。
苏忌笑了一下，走过来：“你信我，他不会杀你的。”
“我弟弟……”姜翊拉着俞梦知推后了两步。
林起寒忽然道：“我并非心狠手辣之人，表妹当知。”他眼里盛满了眼泪，“只是我当真别无他选，既然苏公子为你作保，也请表妹给我一条生路，就当是……”
他想不出什么说辞，整个人带着一种词穷般的慌乱悲哀。
姜翊开口：“姜林两家本就是一体，说出去又会对我有什么好处？为了正义？真相？”她抬眼看向苏忌，“天底下，真的还有人在乎这个？”
苏忌神情一凛。
苏忌和姜翊一前一后走在长廊下。
仍旧是怎么走也走不完的长廊。姜翊想，不知多少人一辈子的话也就在这一条长廊上说完了。
“你满意了？”苏忌头也不回地说道。
姜翊不再装傻：“很满意。”
“你从不好奇，从不多管闲事。”苏忌仍不回头，“从头到尾，你都不是真的好奇赤霞阁的秘密，你只是明白这对于林起寒的重要，所以便要刺破来看，让他对你动手，只为了逼我现身。”
“我只是验证自己的猜测罢了，表哥是苏公子的人，我猜到了。伯府有苏公子的眼线，我也猜到了。”姜翊低了低头，仍看着自己的脚尖，亦步亦趋跟在苏忌身后，“不过是我枉做小人，害得表哥和那姑娘受惊一场，我本……不在乎他们的。”
从第一日林起寒试探她开始，她便怀疑有人在背后提点林起寒，让他小心自己。后来他来林家下拜帖，一路有人引着长驱直入，直奔林起寒而来。
苏忌是个细心之人，轻易不会出错，所以故作生疏姿态，可真的生疏，又岂会不去拜见外祖父，反倒只来与林起寒说话。
苏忌忽然停住了步子，姜翊没压住步子，猛地撞到他身上。
她惊魂未定地捂着额头：“你干什么？”
她仰起头，却看见苏忌的喉咙微微颤抖，不由地吓了一跳：“我……并不是有意的，你停的太快了，对不住。”
过了一阵，苏忌才皱起眉低头看着她的头顶：“若我不来，便能断定我与林起寒并无瓜葛？你难道不会怀疑我根本不在乎你的生死？”
姜翊点头：“会啊。”
“你这根本就是疑我至深……既然如此，又何必试探呢？”苏忌无奈道。
“你为什么会和我表哥扯到一起去，若是寻常交友，大可不必瞒着整个金陵城的人，若是党争，伯府如今无实权，选他也不是什么明智之举。”姜翊犹豫了一下，“可……”
苏忌淡淡地笑了一下：“继续说。”
“说是联盟，倒也抬举表哥了，不如说他有把柄在你手中，所以不得不依附与你。”姜翊退后了一步，“为什么？我这表哥，除了聪明，到底有什么值得苏公子高看一眼的？”
苏忌的笑容略略凝滞：“……你这么说自己的表哥真的好吗？”他叹口气，“永安伯府不是没落氏族，陛下的恩宠仍在，我为什么不能为太后娘娘收拢己用？”
姜翊伸手捂住耳朵：“党争之事，真的一个字也不要对我讲，我还想多活几年！”
看她这个样子，苏忌知道也说不了什么，只是淡淡地笑了笑：“他是你的亲人，难道你就从没想过，我是为了你结交他的吗？”
姜翊仍旧捂着耳朵，一个字也没有听到他说的是什么。
许久，苏忌慢慢伸出手，扯了扯姜翊扬起的衣袖，示意她可以不必再捂着耳朵了：“我要回去了。”他声音不高不低，“万寿之宴，你怕吗？”
姜翊抬起眼来看他：“那你怕吗？”
苏忌皱了皱眉。
“苏公子说，许多事情尚在掌控之时不处置，或许会有出乎意料的一日。”姜翊笑起来，“我现在，还不够让公子处置的地步吗？”
苏忌微微愣住了。
“你真的不怕吗？”姜翊认认真真地看着他，“你不怕我把我知道的事情告诉别人，让你苦心经营的一切都毁于一旦吗？”
苏忌听到这话，似乎有些好笑地挑了挑嘴角：“为什么你文章写不出来，用词倒是天花乱坠？”
姜翊愣了一下，不知道他为什么连自己写不出文章这样的小事都知道。
苏忌依旧笑着：“姜大小姐不知道的事情，我知道。姜大小姐苦心经营的一切，万千宠爱之下是怎样如履薄冰，我也知道。大小姐的自保手段便是不听不问装傻充愣，又比我的故作姿态好上几分？正如大小姐方才问我，难道姜大小姐不怕自己的一切，被我毁了吗？”他终于收起笑容，一张面孔仍是惊为天人一般的好看，“我们是同路人，又何必自相残杀？”
姜翊看着他，也渐渐正色：“是啊，我们好像真的是同路人。”
这好像，不是一种褒奖。
至少，姜翊自己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是真的有些难过。
“所以，表哥和那姑娘，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姜翊有意无意地扯开话题，“难不成是舅父杀了人家姑娘果全家，表哥却对姑娘情根深种，姑娘最后还是报了仇？表哥却舍不得杀她，将她软禁起来，才有了今日这样？”
苏忌不由赞叹：“你……真的推测得很准。”
姜翊挑高眉毛：“可不是，我看了那么多戏本子。不过这种爱恨纠葛，戏院子都不演了，太落俗套。”
苏忌没有说什么，继续道：“俞姑娘原出身清贵人家，只是……她母亲美貌，被你舅舅看重，使了些手段却迟迟不得，一怒之下将其丈夫杀了……”他开始说的轻松，说道此处便也不好再说下去，“俞姑娘便堕入勾栏，卖艺为生。此事当时在金陵城也闹过一段日子……上了些年纪的人想来都知晓。”
姜翊皱起眉：“我不知道我舅舅原也是这般混账。”
“若无人命，如此行事本是金陵城贵族的日常行事，算不得十恶不赦。”苏忌语气平静，“人都已经去了，梦知姑娘也算大仇得报，再提的话，只剩造化弄人子辞，让你表兄在听曲的时候对梦知姑娘一见钟情……”
他看着姜翊一副出身的样子，不由问道：“怎么了？”
“我想改名字。”她正色，“苏公子今后叫我梦翊。”
苏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