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翊活在世上十几年，就没有听过如此要求，一时惊得差点没笑出来，许久才道：“这赤霞阁里有水有山，有横梁，姑娘真心求死，不必非得我动手。”
俞梦知看着她，茫然地眨着眼，许久，终于笑了一下：“你不是公子的新妇，你……是姜家大小姐……”
“我……”姜翊听到她这句话几乎昏过去，“这么明显的吗？”
“虽然不大明显，但是你的渭水口音我还是听得出来。”她皱了皱眉，“我认得你的脸，姜大小姐。”
姜翊低了一下头，思索了片刻也笑起来：“真有意思，表哥前几日见我都认不出来，你却认得。真是不简单。”
俞梦知却在她面前猛地跪下，长拜不起：“姜大小姐，我自知罪孽深重，并无生路可逃，求大小姐赐我一死。”
姜翊定定地站在原地：“表哥知道，是你杀了他父亲吗？”她顿了顿，“他自然知道，否则也不会把你关在这里，在我外祖父眼皮子底下玩这一手。他都不杀你，我又为何要杀你？”
俞梦知仰起头，并不明白的样子：“你……”
“说说看，你为什么杀我舅舅？”姜翊依旧低着头，“虽然不在乎，可当故事来听听还不错。”
俞梦知自己站起身来，看着姜翊，不知所措的样子：“你敢跟，一个杀人凶手待在一处？”
姜翊挑着眉毛看着她。
门外响起轻微的响动，是压得很低的脚步声，姜翊忽然发觉不对，听到了身后俞梦知的低笑：“姜大小姐，对不住，是你自己跑进来的。”
她的声音苍凉的如同覆满冰雪的平原：“你和我，他必须选一个来杀了。”
门被人用力地一推。
林起寒的样子惊魂未定，让姜翊自己以为自己变成了鬼魂。
“表妹怎么会在这里……”他的目光在姜翊和俞梦知之间扫来扫去，“你为何会进的来？”
“无人知道时，公子还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俞梦知在姜翊身后开口，“如今姜大小姐什么都知道了，公子不杀我，便是不孝不悌。”
林起寒的全身都颤抖起来。
姜翊恨不得转身去封住俞梦知的嘴，赶紧开口道：“我什么都没听到，真的。其实表哥不知道，我自幼有耳疾，听到的声音时断时续……”
晚了。
她看到林起寒小声吩咐唐恩，唐恩立刻转身不知去向，几个侍卫立刻为林起寒合住了门。
赤霞阁内只剩下他们三个人。
“表妹，我从未想过要与你作对，你又何必……”林起寒的样子已经恢复了平静，甚至带着几分令人不安的阴鸷之气，“你我，本可以和和睦睦地相处。”
听到这里，姜翊大抵就明白了。
这个时候他选的，仍是灭口。知情人死了，这件事还是可以像没有发生过一样。
“表哥宁可杀我，冒着灭九族的风险也要保她，”姜翊想笑，转眼间自己竟陷入这般囹圄之地，还是因为这般见不得光的私隐之事，“真是用情至深……可惜，人家姑娘不领情，连你送来的蝴蝶都要放飞了……”
林起寒愣了一下：“表妹原来，也会诛心吗？”
“我还会很多呢，表哥要一一听来吗？”她的袖中刀慢慢滑到指尖，只需要一瞬便可划破肌肤召唤陆吾了。
她还是犹豫了。
“我从无意表哥家中的是非，可既然知道了，表哥便也不会相信我会缄口不言吧……”姜翊笑了笑，“可杀我的代价，表哥真的想清楚了吗？”
林起寒低垂着眉眼：“我一直知道表妹的厉害，可，表妹连竟儿的安危也不顾了吗？”
姜翊听到这话，倒是有一些惊讶地抬起眼：“表哥这都想到了！”她笑起来，扬手一挥，手中的袖中刀从指间微微一送落入掌心，一横刀便落到了身后一直默默不语的俞梦知的项间，“多谢表哥提醒，那翊儿，便有样学样了。”
林起寒大惊失色的样子，伸手止住姜翊的动作：“表妹！慎重！”
姜翊小心地握住刀刃，怕俞梦知一心求死直直撞上来。
人质若是死了，自己便也没什么筹码了。
俞梦知如冻玉的脖颈距离姜翊的刀刃只有咫尺，她仰起脸，闭上眼睛，滑下一行眼泪，姜翊在她一旁看得真切。
原来世间的女子落泪，不都是姜梦离那个柔柔弱弱令人生厌的模样。至少这个时候的俞梦知掉的眼泪，像是砸在心头一般。
难怪，林起寒这般机关算尽的人也会动心了。
“我若死了，你的这位姑娘必然也死。”姜翊垂下眼，“那表哥是否也得不偿失了一些？”
“我……”林起寒的话堵在口中怎么也说不出来，生怕一字不慎断送了俞梦知的性命，“我与表妹，可再商量商量。”
姜翊晃动手中的短刀：“可以啊，商量。”她瞥向俞梦知，“若他是为了我这般小心翼翼，我也会感动的。可惜啊……你却不珍惜。”
“倘若这个人是你灭族仇人的儿子……你爱上他，会不会自恨一生？”俞梦知继续掉着眼泪。
姜翊咳嗽了两声：“不必再说了，我真的对你们的事不赶兴趣。”
林起寒道：“若是真的不感兴趣，表妹又何必潜入这赤霞阁呢？难道是为了怀念不成？”
姜翊笑了笑：“表哥如今也开起我的玩笑了。”
她话音未落，四面围墙上忽然出现了一派玄甲卫，手中弓弩无一例外地对准了自己，不由微微捏紧了手中的匕首：“啊，我忘了，堂堂伯府，怎么会真的没有护卫呢？”
林起寒苦涩地笑了笑：“我当真无意如此，表妹，是你逼我。”
门忽然又开了。
一身月白衣裳的苏忌站在林起寒之后：“南川，你真发了疯不成吗？”
他只身而来，似乎是来救自己出这莫名其妙的囹圄之地的。
姜翊忍不住笑起来，笑得手中的匕首都在抖。
她想，人说好赌之人，十赌九输，我次次都赢，必然是天生的赌徒。
可，赢了也不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