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玳公主听闻这话，还是有些局促不安地站起身：“你为何，说的这般轻松？我听说……郡主她去得惨烈……”
“这么多年了，我真的有些忘了母亲的脸。”姜翊低垂下眉眼，仍旧跪着，“只是臣的父亲怕是很难为臣忤逆太后的，臣自己，若是一意忤逆，或许会在家里举步维艰，何况臣还有个弟弟。”
幸玳听着听着就皱起眉头：“你怎么一句一个臣，臣的？怎么，时日久了，不能好好与我说话了吗？”她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站起来吧，不是跪的久了膝盖痛吗？”
姜翊闻言站起身，扬起笑脸道：“公主殿下还是心疼我的。”
“不然呢？我可就你这么一个……”幸玳犹豫了一下，瞥了眼姜翊，却是藏不住的笑意，“朋友。”她朝她招手，“你这个朋友可够狠心，这么多年都不给我来个信。”
姜翊仍旧笑着：“臣实在是字写的太丑，不好污了公主的眼睛罢了。”她坐到幸玳身旁，“现在，可还在为苏公子一事生我的气呢？”
“我想明白了，就算不是你，也会是别人。反正皇祖母是肯定不会把我许给苏忌的。”公主无可奈何地叹气，“可我还是不懂，为什么他们都说你很喜欢苏忌？你小时候，明明是很讨厌他的。”
姜翊犹豫了一下：“我也不知道，或许是命吧？”她不想再细说了，“公主殿下可还喜欢他吗？”
“我……”幸玳愣了一下，看了姜翊眼，”天下哪里有女子不曾对他有情？他毕竟是个那么好的人……”
“可我们这些出身的女子，最擅长不过的，不过就是……”她扬起脸，“听话罢了。”
姜翊听她这样说，也不由有些默默。
“好在，父皇巴不得我们做朋友，对他而言，男孩子是武器，可以伤人也可以自伤，我们，就是丝萝罢了，缠绕杀人与无形，只要不是自己放纵，绝不会轻易缠到自己脖子上。”幸玳苦涩地笑了笑，伸手握住姜翊的手，“好在，你回来了，我身边，总算有人可以依靠。”
姜翊没有吭声，许久才道：“臣必竭尽全力。”
“你怎么回事？还自称作臣？”幸玳有些恼，不轻不重地推了姜翊一把，“难道，心里真跟我生分了不成吗？”
姜翊看了幸玳一眼，她跟小时候仍是相像的。只是与小时候的珠润随着年纪稍长，变得越来越清澈，她的五官是极精致的，像极了她那位众人眼中跋扈飞扬的母后，众人道皇后娘娘善妒，道她冷情，却无一人，敢轻易诋毁她的美貌。
姜翊甚至有时想过，所有人都道当年尚是皇子的陛下受威势所迫迎娶这位皇妃娘娘的时候，扯下团扇四目相对的时候，是否也会有几分惊喜，几分……动心。
就像……父亲一样。
公主见她半天出神，有些急了，干脆地说：“你是不是不想跟我做朋友了？”
姜翊看着幸玳公主，忍不住笑了笑。只是她这万里风光纵情恣意之后，究竟是不是跟自己一样的胆战心惊？
姜翊低下头，轻声却坚定：“姜翊永远是站在公主这边的。”
幸玳终于笑起来。
与此同时的寿安宫中。
苏忌跪在殿下，低垂着头，唯有后背直挺，神态自若，透着与生俱来的贵族姿态。此人哪怕俯跪都带着不可轻视的高傲。
“哀家派你去姜家，为了什么，你还记得吗？”太后端坐于凤座之上，神情冷淡。
“太娘娘娘派臣入姜家，借太子此事扳倒姜家。”苏忌的语气却是不卑不亢，“可经臣明查暗探，姜家众人，离心离德，并无什么真的可用之人。”
“是吗？”太后冷笑了一声，“姜家那个庶出的长子，还有那个高贵机敏的幼子，竟都不成器？”
苏忌看着太后，轻声道：“长子温和平庸，幼子病弱无知，皆不成器。”
太后的手，轻轻攀住座椅边沿，勾起唇边，一字一顿道：“那，姜家那位大小姐呢？”
苏忌的眼眸仍如死水，一成不变：“不值一提。”
“哀家怎么听说，你对她甚是不同？”
苏忌微微挑眉，仍是平静的样子：“姜大小姐八岁那年，许给微臣。她于臣而言，自然不同。”
“这样说起来，竟只是这样？”太后一副不信的样子，“倒是哀家不对，要你，去害姜家了？”
苏忌抬起头看了一眼太后：“是因为祖母赐婚，她才因此不同，却不足以让臣为她放弃其他。臣曾示意昭燃告知太后娘娘，授意太子先杀姜大小姐再招揽姜长公子，不知为什么，皇祖母未曾如此？”
太后的眉心猛地一跳：“你让昭燃转告哀家？”
她几乎是瞬间反应过来，昭燃虽是自己的人，却也多年不在自己身边，若有异心，自己根本不会知晓，“来人，宣昭燃进来。”
苏忌平静地站起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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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玳抓着姜翊准备去寿安宫请安的时候，看到了一直立在外面静等的林起寒：“林公子也来了。”
林起寒退后了一步：“臣是戴孝的人，若非放心不下刚到金陵的表妹，原是万死不敢入宫的。”
“我不讲究这些。”幸玳微笑了一下，“可皇祖母年迈，你还是不要去冲撞她了，就在这里等着，我带着翊儿去见过皇祖母就回来。”
林起寒深深看了姜翊一眼，恭谨行礼。
没有料到便直直撞见了苏忌。
幸玳与姜翊原本一前一后在寿安宫外候着，等着太后的婢女出来传召，却看见苏忌的身影立在殿前，脸色平静，一如往昔。
幸玳有些高兴，忍不住挥了挥手，刚想开口叫他。只见两个下人押解着昭燃从他身后走出来，他身上有些浅浅的伤口，尤其是原本一双干净的双手此刻满是血污，一看便是动了刑。口中胡言乱语地说着话，都是些嘈杂又不堪入耳的疯话。
姜翊不由地蹙了蹙眉。
经过苏忌的片刻，昭燃尖叫着拽住了苏忌的衣襟：“公子！救我！我六岁就跟在公子身边了啊！公子！”
苏忌雪白的衣襟被他僵硬地握在手中抵死不肯放开，瞬间就染上了血污，几个宫婢扑上来，却是无论如何也无法从他生铁一般的手中将苏忌的袖子扯出来。
苏忌的神情依旧平静，任由自己的袖子如同一只落入泥沼的死鱼在他手中肆意辗转，轻描淡写道：“昭燃，杀你，是太后娘娘的恩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