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茗离去之后，姜韶也上歇云阁，告知姜翊永安伯府的车架已经到了，让她与竟儿准备启程。雀雀抱着食盒打算先放到马车上。
姜韶送姜翊上车的路上，二人一直没有说话。直到姜翊扶着姜韶的手臂登上马车，他才问道：“念予，没有什么想要嘱咐我的吗？”
他此话说的卑微，让姜翊看着他想笑：“哥哥从前做得很好，今后，只会越做越好，我哪有什么能叮嘱哥哥的？快别让我自以为很聪明，容易出事。”
姜韶也淡淡地笑了笑：“你啊，什么时候不忘玩笑。”他眼中闪过一丝悲戚之色，“这一去，怎么也要大半年，你带着竟儿，不知要多难了。”
姜翊坐到马车之中，从窗里探出脑袋，笑着道：“哥哥快别招我哭，我可真哭不出来。”她拢了拢头发，“他们人人说离别苦，我想知道能有多苦？”她揉了揉马车里姜竟的头发，“我们竟儿也不觉得苦是，是不是？”
姜竟稚着声音，清脆地说：“能离开渭水，竟儿心里高兴……”
姜翊一把捂住他的嘴，连着说了三遍：“童言无忌。”转过脸，对着窗外姜韶扬起笑脸，“哥哥别怪罪，竟儿还太小了。”
姜韶苦笑着说：“你们姐弟俩，两个没心肝的，快走快走，别在这里碍眼了。”他挥手作揖，向永安伯派来的护卫车车夫行礼：“劳烦诸位了，一路小心护送我这妹妹与弟弟。他们年级都小，若有什么不妥，还望几位担待了。”
车驾缓慢启动，渭水风光在窗外缓慢移动着，姜竟开心得根本坐不住，在马车里上蹿下跳。姜翊看着他开心，心里自然也是高兴的。
虽然坐得腰腿酸软，可每日在马车上便是吃了睡睡了吃，无忧无虑，足可以养胖了。
反正身旁的竟儿，像是被吹起来一般的胖了起来，脸上红润之色也渐起，比在家时的模样好了许多。
他们姐弟俩也从没机会相处这么长的时间，姜竟像是个无穷无尽的提问者，时常能问出一些让姜翊和雀雀皆无言以对的问题。
“姐姐，既然外祖父可以接我们去金陵，为什么这么多年从来没接我们呢？”姜竟小声问。
姜翊哑口无言。
她怎么说起，因为竟儿多年被怀疑作斥鬼门门主，永安伯自然不敢轻易招惹？
雀雀轻声安慰道：“其实，永安伯派人来过许多次，只是公子常年病着，让将军担心，所以未曾应约罢了。”
姜翊看了一眼雀雀，正欲表扬，外头的护卫说了一句：“姜大小姐，我们马上要入金陵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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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龙涎殿内。
一双柔若无骨的手，轻轻搭在帝王的额角，小心地替他按摩着。帝王虽然闭着眼，眉心却是化不开的愁怨，刻上深深的痕迹。
“陛下，太子殿下，已经押解回来了。”女子的朱唇轻启，像是珠玉落入翡翠盘中才会用的清脆欲滴，“大臣们递来的折子，都快把臣妾的寝宫塞满了，陛下还要在臣妾这里，躲多久呢？”
帝王懒懒地睁开眼，微微瞥了那女子一眼，那女子立刻噤声。
“皇后来过了吗？”
那女子愣了愣，随即小声道：“一次都没有。”她想了想，“或许，皇后娘娘也在为太子一事伤心呢，毕竟，太子是她的嫡子。好在，幸玳公主陪着她呢。”
帝王冷哼了一声：“她那样寡淡的性子，哪里还会伤心呢？”他想到此处，终于彻底清醒过来，“去叫车驾，朕去一趟永乐殿。”
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贵妃听得此话，立刻站起身来，去为皇帝安顿车驾，听起来甚是高兴：“陛下许久没有去过永乐殿了，皇后娘娘必然是高兴的。”
皇帝仍旧懒倦的起身，由得下人为他穿衣。贵妃拿着龙袍来为他穿戴，娇花一般的笑容映在眼前，晃得皇帝有些眼花缭乱，不由地伸手，点在贵妃的鼻尖：“你们家的人，都是明白朕的。”
贵妃笑意更浓。
听见皇帝的声音不疾不徐：“你那位堂兄，如今立了功，你说，封他做个新的殿前指挥使如何？”
贵妃笑容一僵：“苏忌不过是个书生，陛下这般厚赏，倒让臣妾惶恐了。”她小心翼翼地为皇帝系上绦带，“苏家永远都是陛下的家臣，赏不赏的，何必陛下费心呢？”
永乐殿与整个皇宫中的装饰摆件皆是不同，像是一座还未整修的宫殿，素淡简单得连一个多余的摆件都没有，唯有浓重得檀香味道，遍布宫中的每一个角落。
皇后的素斋摆了十五日，可是每日换上新的膳食，却也不见她动几下筷子。
皇帝走进去的时候，并无人通禀，皇后正背对着门整理插花，原本的死物在她手中变成活物，肆意延伸，盛放如旧。
光落到她手中的花束上，却未曾落到她身上，以至于根本瞧不清她的容貌，她就像是隐藏在阴影中匍匐待命的动物。唯有肩膀上透着一丝光，像是素色衣服的一道花纹点缀。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皇后放下手中的剪刀，准备起身行礼：“陛下来了。”
被皇帝摁住肩膀：“坐着吧，你腿脚不好。”
她没有执意起身，反倒微笑了一下：“臣妾在等陛下废后的旨意，等来了，也便安心了。”
皇帝在她桌案对面坐下来：“废后？谁说的？”
“臣妾的儿子，已经因为意图结党，被幽闭关押，陛下去见过了吗？他意图咬舌，被人救下来，如今已不能言语。”皇后的身体仿佛在微微颤抖，看着皇帝微微诧异的眼眸，她笑了笑，“他是陛下的亲生儿子爱，陛下难道连看他一眼，都不屑吗？”
皇帝淡淡地垂下眼眸：“朕只有他这一个儿子，他若死了，朕会追封他为太子，你是他的生母，也是她的嫡母，会在皇后的位置上好好待着的。”
这样的漠然，像是巨大的羞辱，激的皇后浑身发抖：“陛下厌恶臣妾，昔年在陛下身为皇子之时借父兄武将之势强嫁于你，以至于我这样无才无貌之人忝居皇后之位多年。可我好歹，为你生下了一双儿女，陛下，竟真的薄情到这个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