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几分呆怔地回了无常殿，那龙摆尾一般的流水席已是开了席。
一群鬼热热闹闹地为地府两大人物庆婚，有那往喉口灌酒，却又由破腹穿堂而出的。
有那掉了眼睛落到了菜里，再按回去甩开腮帮子继续吃的。
以往小白看了常掩了面，只觉惨不忍睹，可如今她见了，却觉这鬼亦有几分可亲。
越过了殿门进了院，她寻去了小黑惯常住的房间。
见那门只虚掩着并未关实，刚要唤上一声推门进去，却又顿了住。
想着，如今许亦应当敲了门再进罢？
只是她这指还未叩在门板上，便被身后探来的手给捂了嘴。
来不及发声，便只回了头瞪去，却见白无常正站在了她身后，笑嘻嘻地示意她莫出声。
随即他刚松了手，小白便听到房内孟姝的声音传了来：
“无赦，我知此事于你不公，日后你大可不必顾及于我，照常行事便是。待日后他二人大婚……”
她这话令小白一怔，还未理出她话里意思，黑无常倒是开口应道：“我若不愿，没人强的了我。”
小白顺着那半开的门缝里望了过去，就见孟姝抬头看他，而黑无常则是掀了嘴角轻声道：“两千余年，这是你第一次唤我的名。”
他声音里似有些许的满足，若不是看了他面上黑脸，许会觉得这人是多年的夙愿得偿所愿罢？
不过许是未习得笑这门技艺，他那笑于小白看来有那么几分僵硬。
然，这确亦是她第一次见他露了笑模样。
白无常拍了她的肩，两人悄声离去。
后亦是于白无常这里，小白知晓了个中因由。
起因，竟是太子承宗那个未过门的妻子，小白见过的钰璃公主。
因太子对她一向冷淡有礼，她便时常怀疑承宗并未忘了当年的瑶光。
而在小白于凡间这三年里，她便时而找些因由来探孟姝。
后又因一次太子醉酒，她亲听他唤了孟姝的名。
用白无常的话说：“这女人啊，一旦嫉妒心起，那是半丝理智皆无的。”
她便寻到了孟婆庄，险些便闹得天地皆知，后太子承宗闻讯赶到，虽未明着向着孟姝，然那钰璃亦是看出了端倪般。
后索性更是直逼承宗，说是要上告到天帝那处去，便要令他评了理来，看这孟婆倒是瑶光或是孟姝！
其时黑白无常都是在的，两人封了孟婆庄，不令外面的小鬼探去消息。
太子承宗一脸铁青，天帝不是个能容儿子心存忤逆的父亲，这些年来他一直便等着在寻他的错处，若是被他知晓自己欺瞒了他多年……
杀人远不比诛心，天帝于天地间洞悉一切，自是知晓如何诛心更令人痛彻心扉的。
便在这时，一旁的孟姝淡然开口道：“多少年的旧事，便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琐事，亦值当钰璃公主这般发作？”
“他宿他的文华殿，我守我的奈何桥，本就是不相干的两人。许说不上哪日，太子与钰璃公主尚未完婚，我便嫁到了前头。”
她说完那两句话，便转而对一旁的黑无常道：“八爷，代我送客。我这庙小，容不下这两尊大神。”
说罢随即便挥了袖回了房，不想令那钰璃公主将她这孟婆庄搞得乌烟瘴气。
然，原本以为如此几句，那钰璃公主火亦发了、气亦撒了，许便就此按下不提。
却不想，这钰璃公主远没那般容人雅量，许亦或是只因太过在意了，当下便回了中央土德黄帝处，哭天喊地的好一顿委屈。
那黄帝于自己的幼女是何等的看中，那是捧在手心里捂在心尖尖上的人，哪便容人这般欺辱？
当下便带了爱女直达天庭，一状便亲告到了天帝面前！
其时是怎么个形容白无常亦不大清楚，只知天帝安抚下了黄帝，便派了那太白金星来地府探看。
没多久，便传出了孟婆要大婚的消息。其时，便是黑无常挺身而出，替了那莫须有的新郎名头。
小白听了，暗暗骂了句：“老东西。”
如此，知了因由，只觉这喜宴亦没那般可喜可贺了。
她怏怏的随意找了个桌角落了座，倒了杯酒送到唇边却又放了下。
那方黑无常出了屋，胆大一些的小鬼便轮番上前敬了酒。
因紧要的大人都在殿里单开了桌，外面的席面自是松散了一些。
黑无常来者不拒，虽面上看不出甚麽喜色来，然敬的酒却是都喝了的。
如此，往日有那不敢与黑无常多说的，便都寻了喜庆的由头上去敬了酒。
小白肩上一沉，白无常端了酒壶压在了她肩上。
“你怎地不到里面陪大人物？”小白随口问道。
白无常却是一笑，问道：“你看我可像陪酒的酒家女？”
小白上下打量了他，答道：“是有那几分像。”
白无常细长的手指于她额面上弹过，这动作倒是令小白一顿，想起了旁人。
“我取来的酒，你尽可以喝。”白无常说着为她空了杯中的酒，重新倒了一杯进去。
小白端了酒杯，嘬了一口问道：“无常娘娘离家出走还未回？”
白无常一顿，她斜了他一眼又道：“三年前我来时她便走了，如今这日子可不短了。”
白无常为自己亦倒了杯酒，随口道：“于地府呆过几日，没得学人胡乱用词，两个孩儿喜欢阳间，无事的时候她自是带着他们常往。”
小白却不予情面道：“啧，依我看这地府啊，无常娘娘最是忙碌，若不是被你气急了，又怎会丢下一切去甚麽阳间。”
白无常却未理她的无礼，只是眯着眼睛笑道：“你家无常娘娘曾为凡人，于凡间自是有些恩情因果要顾，哪同你这般，无恩无情一身轻。”
小白闭了嘴，默默地喝光了杯中的酒。
白无常见了，倒是颇感有趣地撑额望她，阴测测笑道：“说来，你现下许亦不是无恩无情……”
“对了！”小白一拍桌子义愤填膺地望他道：“今日，我竟听人诬蔑于你，叫你长舌夫！”
白无常慢条斯理地回望她，等着她的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