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下了十几日的暴雨了，姜翊终于有些待不住了，仿佛被困在客栈一般多少有些令她坐立不安，此时的金陵城危机四伏，哪怕是她这种全然局外之人都能嗅到血雨腥风将来的味道。
姜翊很不喜欢这味道。
听说那一日横尸街头的是当今右丞的侄儿名叫梁元衡的。梁家虽没有爵位，可世代从官，本朝更是坐大了一门七朝臣的地步。在金陵城内的声望不输王府。
只是这个梁元衡，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在金陵城名声并不很好，只是也未出格，所以倒也一时说不出是谁想要杀他。
午后，虽然乌云还未散去，但是暴雨难得的停歇了，被激散湿润的潮气混着泥土味道漂浮起来，姜翊坐在桌前，闻着从窗外飘进来的清香，不由地深吸了几口气，道：“总算是停了，我以为这雨不会停的。”
“看样子，还是要下的。”雀雀对着窗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不过，这天气倒是舒服的，只是容二公子这两天总是出门，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姜翊依旧闭着眼：“或许是，金陵城最近风声渐紧，他谨慎些是好事，我还担心他不当一回事，还是肆意妄为呢……”
雀雀意味深长地笑了：“担心啊……”
姜翊没明白雀雀的意思，皱着眉看向她。
雀雀走过来：“说起来，大小姐与容二公子，是旧相识，如今，又都未婚配……”
姜翊听到她这样说，下意识都就有些抵触：“你在说什么？”
“或许，他对大小姐……”
“雀雀，住口。”姜翊直起身来，脸色微沉，“这样的话，再也不要说了。”
雀雀没有料到姜翊竟会是这样的反应，不由地也觉得蹊跷：“难道大小姐到今日还觉得容二公子荒唐不可托付吗？他……”
“不是。”姜翊摇头，她抬眼看向雀雀，“我是个黄泉回来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无缘无故召回去，难不成你真觉得我能长命百岁，过个寻常人的人生吗？”
她慢慢地垂下眼：“况且，在歇阳府的时候，我见过有女子进过他的书房，不经通传也无禀告，可见关系匪浅。”
雀雀惊得睁大了眼睛：“什么？”
“如今，我总觉得容迟对我含着几分愧疚，所以一直对我有求必应，很是照顾，若你这玩笑的一句被他听到，他或许会真的处于愧疚同情，觉得我孤苦而娶我。”说到这里，她略略带点苦涩，“可你知道的，我最不喜欢人家同情怜悯我。”
雀雀鼻子一酸：“你倒替他想得清楚，连他怎么想都……”她的声音哽咽住，“你之前不这样的。”
她的意思是，姜翊以前不会这样替别人着想的，她站在别人位置上明明白白计算过后，做出的总是最有利自己的决定，从没有因为担心对方而做出决定。
姜翊笑了一下：“因为那些人没有真心，利用了就利用了，容迟他，是个好人。”她用手指点了点桌子，“所以在我这里，他永远是值得信任的朋友。”
雀雀犹豫了一刻，不再说话。
门外忽然传来轻轻的敲击声，雀雀前去开门，一个长相颇有几分眼熟的妇人缓缓进来，走到姜翊坐着的桌前，对着姜翊行礼一拜：“姜大小姐，幸玳公主想要见您。”
“幸玳，公主？”姜翊不动声色地提醒。
“能够废除公主封号的只有陛下，所以百官也只能暂时将公主囚禁在宫中，不能废除她的封号。”那妇人对答如流，“姜大小姐，公主殿下她……”
“谁？我不姓姜，不是你要找的人。”看着此人不想是装的，姜翊用食指轻轻点住下巴，微笑着摇头。
“姜大小姐若不肯承认……”
“不是不肯承认，而是只要我不认，就没有人能按着我的头去见她。”姜翊眯起眼睛来笑，“名不正言不顺嘛，你们宫里，不是就讲究这些。”
那妇人低下头：“公主殿下说，自己时日无多了，只想要见姜大小姐一面。”
“来这套？”姜翊意外地挑了挑眉，“你觉得我看起来，像是很在意她生死的吗？”
“不愧是姜大小姐。”那妇人抬起眼，并不意外地笑了笑，“不过，自从姜大小姐失踪之后，公主殿下就对众生令一事十分好奇，这些年在文源阁中找到许多载有关于众生之令的绝世孤本，藏在宫中，无人阅过，大小姐也不好奇吗？”
姜翊终于正眼看了那人一眼，又垂下眼，满不在乎地说道：“学舌学得很好，不是公主教的。而教你的那个人，不是我觉得可靠的人。”
“苏公子自然知道大小姐不会信他，可他托婢子带给大小姐一句话，难道大小姐就不想知道，自己是如何死而复生的吗？”
姜翊终于将目光落在那个人的脸上，同样的面无表情，仿佛在对峙，看谁会落了下风一般。
许久，姜翊终于笑了一下：“好啊，我去就是了。”
雀雀在一旁静听，万万想不到姜翊竟做出这个决定，大惊失色道：“大小姐？”
“他是什么身份，都派人到我住处来了，是想要感受我，想要我的命易如反掌。既然想要我入宫，想必有请我入宫的理由。”姜翊微笑了一下，“我自然是不担心的，苏公子想比不会害我的。”
雀雀有些笑不出来，有些尴尬地提问：“你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姜翊侧目瞟了雀雀一眼：“你不告诉容二公子我入宫这件事，我和他两个人都会平安无事，若你说了，我们两个都会死。”她挑起眉，再次望向那妇人，“您听到了吧？”
那妇人愣了一下，有些不解。
“麻烦您您转告苏公子，我身边这位，是万分可信之人，我让她不要说，她必然不会说。苏公子若想以我去威胁容二公子，或许，得再想想法子。”姜翊慢慢地站起身来，和颜悦色中却透着几分讥诮般的凉意，“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