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游街之后，原本为此忿忿不平的百姓倒是安生下来。他们以为是靠自己的力量第一次战胜了皇室，一个个都扬眉吐气了起来。
“若是当今陛下做的主，必然是不会教公主游街的，倒也为了公主，更是为着皇家体面，不论费多少精神，他也得保住她。”姜翊站在金陵城郊的山上，语气有些微微悲哀，“皇家的颜面丢得多了，百姓对帝王敬畏心就少了，久而久之，暴动叛乱就起。或许，这也就是苏忌的意思。”
苏忌的心思渐已不难猜，皇帝无子，先帝其他的儿孙也大多被他铲除。这次皇帝病后，只有苏忌在皇帝病后一直侍疾，如同人子一般榻前尽孝。
如今监国，难道不是只有太子才能拥有的权利？
苏忌，太子，这两个词连接到一起，怎么都让姜翊凭空打几个冷颤。
容迟在一旁道：“听说，他们现在还在调查除夕夜的案子。”
她倒是不意外苏忌他们会大张旗鼓地调查除夕夜街头横尸一案，以苏忌的为人，万万不会动用众生令杀人，更不敢杀了人之后还暴尸街头，既然不是他做的，那他必然会竭力找出真凶。
“不过天下之大，茫茫江湖，又哪里那么好查一件没头没尾的横尸案了呢？”姜翊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雀雀在一旁依旧好脾气地笑：“想要查出一个结果，就一定会有一个结果，就是不知道这结果……”
“好在我们今日就要离开金陵了，苏忌再怎么万般算计，也到不了我们头上。”姜翊抬眼瞥了一眼容迟，“我一向对众生令一事多有探寻好奇之意，决定前去白竹也不稀奇，可是你…真的想清楚了？”
容迟依旧是一副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甚至有些不耐烦姜翊的左右试探：“话怎么那么多，你一个人能活着走到白竹吗？”
姜翊有些悻悻，他说的也有道理。
决定去往白竹并不是她一时兴起，她到金陵本就是为了竟儿，如今……是这样一个状况，她也没有长留的理由。
金陵城再乱，也是一贯的事情，与自己无关。
至于容迟。
她渐渐不再对容迟一开始跟在自己身边时那般警惕，那个时候她害怕容迟利用她报复姜家，更害怕自己连如今天下形势都没搞清楚就做了旁人的垫脚石。
纵然所有人都对她说，容迟不再是以前了，可姜翊依旧愿意相信，他或许对自己有所隐瞒，却绝不会有伤害的心思在。
除了姜家与他的恩怨，她从没对不起他。
想通了这一点，她与容迟相处起来便也没有那么小心谨慎了：“那就要拜托容二公子做我的护卫了。”
她话一脱口就有些后悔，容二公子，听上去还是个得天独厚身份贵重的少爷，多少会让他有些伤感吧，可容迟却全不在意地挑了挑眉，默认了她的说法。
倒是雀雀有些兴致不高的样子：“白竹其实远不如大梁繁华，大小姐想要探寻的，金陵古书也未必找不到，何必跑那一趟？”
姜翊搭住雀雀的肩：“我来到金陵才多久，苏忌，幸玳，萧敏悦，这些旧人一个接一个的出事，我怕再待得久了，他们会发现我扫把星的身份，一齐来剿杀我，那我岂不是又……”
雀雀吓得捂住她的嘴：“白竹就白竹，现在出发就是了，大小姐千万不要再吓唬我了。”
“不过雀雀，我一直没有问你。”姜翊挣开她的手，目光灼灼，“竟儿当日杀你，你是什么逃脱的？”
雀雀并不意外她会问这个问题，只是笑了笑：“我又不是傻子，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怎么会不知他的脾性？竟公子六七岁时便会装病夺灾，博大小姐为他出头。人为自己打算得多些，其实并不是什么坏事……尤其是对于他这样，不再有亲人依靠的孩子。”
雀雀说的平淡，可姜翊听来又何止是剜心之痛：“雀雀……”
“大小姐死讯传来，众生令之主的身份暴露，金陵城一片舆论哗然，那些日子，永安伯府外头多了好几拨不同的暗探杀手，倒未必是冲着竟公子来的，而是我。”雀雀继续笑着，“我侍奉过大小姐，又侍奉过夫人，他们自然觉得我知道许多内情，竟公子也是怕了，我料到他会对我下手，提前服用了假死药，买通了永安伯的几个婢女，在竟公子派人想要溺死我之前便饮下假死药偷了湖。在竟公子确认我死讯之后，几个婢女就负责将我运出金陵城，安置在驿馆中，只待醒来。”
姜翊忍不住道：“你不恨他吗？”
“我教大小姐，凡事不要太多指望别人，难道我自己，竟会犯这样的傻吗？”雀雀垂眸，仍是一副温柔的模样，“好了，咱们快上路吧，再晚一些，怕要下雨了。”
她话音还没落，姜翊忽然感觉自己鼻尖一凉，然后是细细碎碎的雨点落在脸上，越来越密连成一道水幕，她不由地赞了一句：“雀雀你真是龙王。”
“下雨了路上潮湿，不好赶路，不如我们还是等雨停了再出发。”容迟劝了一句，“若是路上雨大起来，怕是更不好找歇脚的地方。”
姜翊想了想，觉得最多耽误一两日，算不得什么，也同意下来。
只是没有料到，暴雨倾盆，足足下了十五日为歇，金陵城外数座城池引了山洪，江河泛滥，房屋损毁。
原是史书上都节略不得分毫的，赫赫有名的，长德三十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