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如今，倒是很适合做教书先生。”不知道过了多久，姜翊又干笑了几声，忽然察觉到他这番话里包含了太多她没有预料到的内容，“这么说起来，你知道新任众生令之主是谁？”
容迟哑了一瞬：“你关注的点，可真是够奇怪的。”他顿了顿，“几年前，又到了众生令现世灵力羁绊的时候，众生令之主再现人间，却是，到了金陵。”
姜翊忍不住抖了抖：“金陵？”
竟儿是在金陵。
容迟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不仅是你弟弟，你的父兄，甚至苏忌都在金陵。”他垂下头，“可的确无人知道，这新任的众生令之主是谁。”
姜翊也反应过来，只要应和着微笑了笑，又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今日发生了太多事，倒让我忘了一件天大的事。”
她抬起眼：“容二公子现在为什么会在渭水，又怎么会去义庄碰到我？”姜翊认认真真地盯着着容迟，“容二公子白日说，之前有许多幻化成我的山精野怪，说明容二公子也是一直在找我，你料到我会回来。那么，是容二公子复活了我吗？”
她直白而又坦率地发问，一时倒让容迟呆了一下，随即笑了笑：“我不过是个凡人。”
略微凝滞：“我不过是个被皇帝幽囚了十年之久的普通人罢了。”
姜翊看着他认真的侧脸，十几岁的时候，是万万想不到十年后的容迟会变成如今这幅，丰神俊朗，却与从前全无相似之处。
他如今，更像是他的父亲，举手投足间的定定，透着一分两分阴鸷而冷静的样子。
只是在偶尔的自嘲，或是嘲讽旁人的嘴角里，还有几分年少时的影子。
她不禁开口问道：“容迟，这些年，在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容迟扬了扬眉毛，目光扫了扫他们身处的屋檐：“我倒是不介意跟你说一说，只是你确定我们在这里，说得清楚？”
姜翊愣了愣，倒是忍不住笑了起来：“对，我都忘了，我们还在屋檐上。”
想必在许多路过的人眼中，他们已经是两个在屋檐上闲话聊天神智失常的武门中人了。
她稍微低了低头：“那我走了，容二公子，你也保重。”
容迟蹙了蹙眉：“你知道自己要去哪儿吗？”
姜翊摇了摇头。
容迟听到这里，微微吸了一口气，嘴角挑起几分笑容：“既然如此，那我帮人帮到底，要不然，你跟我回去？”
跟着所谓逆王的亡命之徒一起走，便是姜翊开启重生之路后第一项挑战。
奇怪的是，她当时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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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翊坐在歇阳府一座湖心亭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往湖里投着鱼食，看着一壶像是燃烧着的画卷一般的大红色锦鲤一簇一簇地冒着头，是令人极为心悦的场景。
她面向着这样的场景，总算确定了几件事，例如自己不再是众生令之主，例如自己再也吃不出食物的味道，例如容迟在过去，如今，未来都不会是自己的敌人。
不过还是不确定的事情更多，例如自己是怎么死而复生的，例如容迟到底经历了什么。
还有，新的众生令之主，到底是谁。
母亲难产而死，自己成了继任众生令之主，可雀雀与自己说过，自己乃是第一任靠着血脉传承的众生令之主，从前，几乎没有过相同的例子。
大多的继位传承，有的是天南海北的陌路人。
比如母亲，根本就不大认识那位传承于她这位置的白竹质子。
之前她想，若是她死了，天地间再也没有众生令之主了，倒也是功德一件。就算不能，她也已经死了，一概管不着谁是继任。
如今，可真算是事与愿违。
受容迟随口一句邀请，她便真的跟着他，毫无心理压力地在歇阳府住下了。毕竟义庄不是久留之地，更不算是什么风水宝地令她舍不得走。
有个地方住，自然是很好的事情。
她如今无名无姓，只怕自己对旁人说上一句自己是姜翊也无人敢信，说不定还会以为她是疯子啐她一脸，什么名节，礼数，她也不知道自己该为谁守。
不过说来也是奇怪，平昌王府之前在渭水修的府邸，几乎没有怎么住过，一直闲置。可就算容迟被抓，平昌王府败落之后，也依旧没有一丝衰败破旧之相，反倒干净雅致，仿佛一直有人住着。
容迟站在她身后，看着她不停地往水中投食，忍不住道：“你这样不加节制，不要撑死我这一池锦鲤啊……”
“我没有。”姜翊吓得手一抖，泼了更多的鱼食下去，容迟的表情仿佛她泼了一勺鸩毒下去。
姜翊扭过脸来，显得无辜又无赖地笑了笑：“我就倒了，怎样？”
容迟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最后还是一眼不发，转身走了，留下她一个人在湖心亭里，朝着满池锦鲤和锦鲤吃不完的鱼食发呆。
容迟退出后院的时候有个蓝衣护卫走上前来，正是立拂：“主子，外头依旧对峙着，苏大公子和姜大公子带来了许多人手，大有几分要攻破歇阳府的意思。”
容迟笑了笑：“他们这么厉害吗？”
“自然是攻不破的。”立拂小心地低了低头，“只是小人怕事情闹大了，暴露了主子的行踪……”
“换了旁人，扑杀便是。可他俩，还是得要我亲自去会一会，好歹算是故人。”容迟的脸色平静如水，带着运筹帷幄多年早已经养成的熟稔，说到此处，想起什么了一般回头去看院门内依旧对着湖水发呆的背影，“声音小些，别吵着她喂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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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翊自然是不敢再往水池里扔鱼食了，若是第一日就喂死容二公子的锦鲤，明日他或许就把自己丢下去喂鱼了。
寄人篱下，还是得稍微有点自觉。
想到这里，她将手中的鱼食盒放下，却感觉身后一阵莫名其妙的凉风，仿佛是一个人阴冷的目光，让她不禁打了个冷战。
她一转头，果然看见一双眸子。
短暂地惊诧过后，那人的轮廓映在眼中，竟有几分熟悉。霁月清风的身形尽管看着不是个小姑娘，依旧是令人清爽而舒适的，虽说不是一眼就能认得出，可身上冷肃又温柔的气质，复杂凌乱地交织在一个人的身上，天底下的确没有第二个人。
她犹豫了一下，缓慢开口：“你是，姜红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