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翊听到这个声音几乎已经算是自然反应一般地打个冷战，转过脸看着姜梦离那张怎么看都毫无破绽的精美脸庞，终于忘了在姜闻道面前装乖巧求原谅：“哟，这不是表小姐吗？”
姜梦离怎么会听不出她语气中的讥嘲意味，端着参汤小声道：“姐姐安好，红篱姐姐也安好，大哥回来，梦离才得知两位姐姐去了战场，这些日子日夜悬心，焚香祝祷，未曾得一夜好眠……”
“怕是盼着我们回不来，乐得不得好眠吧？”姜翊也跪不住了，猛地站起身来，“那日分明是你……”
“你站起来做什么？”姜红篱适时地扯了一把她的袖子，“还不跪好了？小心伯父罚你这个月都待在这里！”
她语气里有了几分警示的意味，姜翊若是不管不顾说出那日的事，姜红篱也不会为她作证。毕竟当时姜梦离是受姜红篱所托，在姜红篱心里，姜梦离也不该被收到牵连。
姜翊顾念着姜红篱，生生地将这口气咽下去了。
“我已经给了秦氏一个侧夫人身份，如今梦离也是姜家正经的二小姐了。”姜闻道努力说的轻松，仿佛这样说出来此事就不是一件大事，“不过，哪怕翊儿你此事做的糊涂荒唐，你却始终是姜家的嫡长女，没有人可以越过你去。”
姜翊被姜红篱扯着跪下身来，可膝盖碰到地砖的时候竟没有感到一丝疼痛，似乎自从姜闻道说出“正经二小姐”这句话的时候，她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肤每一处骨骼都彻底麻痹了。
到底，还是让秦氏进门了。
“是吗，那我恭喜二小姐和秦侧夫人，得偿所愿。”她麻木地说着，几乎没有一丝情绪在语气中，她只暗求姜闻道千万别让她再说几句话，她会忍不住开口骂人。
姜闻道看了姜翊好几眼，看她面无表情也大概猜得出她的心思，到底还是微微放缓了一点语气：“你心不在家宅，更也无掌家之才，陛下有心要韶儿代我行将军之职，家里终究不可无人掌管。”
无掌家之才。
这几句话就像是皇帝那句屈尊降贵的“年少缺历练”。
姜翊忍不住全身发冷，却不得不作出一副笑脸来，只是这笑容怎么看怎么讽刺：“随便吧，谁爱掌家谁掌，父亲允准就好了。”
只是歇云阁和竟儿处，谁都别想插手。其他的地方是非，谁爱操心就随她去罢。
“还有一件事。”姜闻道说这句话的时候却是看向姜红篱的，眼神中隐隐有些不忍，却也无多少在意，“伯怜前几日来求我，说想要，纳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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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红篱十几年来第一次留宿歇云阁。
倒不是姜翊邀请她，而是姜红篱浑浑噩噩了一整日，连脚下走过几万遍的路都看不清了。姜翊伸手撑了她好几把，最后才不禁说道：“你要不要去我屋子里住啊？反正在军营也住过一间屋子了，好歹我还能陪你说说话？”
姜红篱茫然地看着她，其实都分辨不大出姜翊说了些什么，却点了点头。
入夜了，她们俩脚对脚地躺下，姜红篱才终于说了话：“他要纳的那个人，你知道是谁吗？”
姜翊犹豫了一下，照实说道：“我知道她，是醉仙楼的花魁，名叫魏思娆。我派鹂鹂查过她的底细，却是一清二白，卖艺不卖身的绝色舞姬。”
“绝色？”姜红篱喃喃地重复了一下这个词。
“世间绝色之多，令人目不暇接，其实就是寻常的好颜色，用个夸张生动些的词形容罢了，真正的绝色，不就那么一两个吗？”姜翊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安抚她，“父亲说了，明日会在如云厅商讨此事，还未必会允许她进门呢。”
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些为姜红篱觉得难受，话语间不自觉地带了几分柔软。
姜红篱撑起身来：“姜翊，我不用谁可怜我。”
“我也没有可怜你。”姜翊跟着她撑起身来，两个坐在榻上，在黑暗中对望着，“一切尘埃未定，又有什么可怜不可怜的？”
黑眼里姜红篱的眼睛晶晶亮亮：“你们这些年，都知道我喜欢他，难道不觉得我可怜？”
“姜红篱是我见过的，天底下最有胆色的女子。”姜翊用力地说道，“谁敢说你可怜，你用九节鞭打爆他的脑袋啊。”
姜红篱在被子下头用力地踹了姜翊一脚。
姜翊又笑起来，一仰头便躺下了，她似乎将自己的头埋在被子里，连着声音都有些翁里翁气：“姜红篱，喜欢一个人，该是怎么样的啊？”
“这我怎么……”姜红篱本是习惯性地推拒与人谈心，可听到这个问题还是不由地有些戳心，“对我来说，我喜欢他，便想一直陪着他，让他做自己觉得最高兴的事情，只要他好，我便开心。”
姜翊想起雀雀，不由地好奇：“你……喜欢哥哥什么啊？”
“他为人宽容正直，待人公平良善，从不因嫡庶，亲疏有所差别，难道不是很难得的吗？”姜红篱反问道。
姜翊想到这里不由地笑了笑：“你说的的确是哥哥，只是，你真的不怕他会伤你吗？”
“伤我？怎么伤？”姜红篱蹙了蹙眉，“今日我虽难过，却也算不得他伤我，毕竟，只是我一厢情愿罢了。”
两个最不善谈心的人秉烛夜谈，彼此都有些不懂彼此的意思，同样的一句话要推拉上好久才能勉强明白。
姜翊懒倦地答道：“他若虚情假意，移情别恋，心猿意马，你不会伤心吗？”
姜红篱也思量了许久，才道，“我对他的喜欢胜过一切，哪怕他做什么事我都能原谅。”
“傻子。”姜翊也用脚在被子底下去够姜红篱的脚，轻轻地踹了两下，“你真的是个傻子啊姜红篱。”
“你呢？”姜红篱反唇相讥道，“你不也喜欢苏忌嘛？天底下的人都知道。你不怕他伤你吗？”
“自幼定了亲，世人不传我喜欢他难道喜欢旁人不成？”姜翊闭上眼，感觉眼睛干涩疲倦，仿佛再也睁不开了一般，“可我早就没了心，又能被谁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