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长街上一路狂奔呐喊的少年终于停了下来，有些得意却也不屑地看了看在自己号召下下跪的众人，折身闪进了一条小巷。
只是他才刚刚折进小巷，就被两个从天而降的黑衣人扣住了。
“放开我！你们知道我是谁吗！你们知道我是谁的人吗！”他狂叫着，想要挣脱两边的束缚，却是动弹不得，被人押解着到了一间屋子里。
白衣男子背对着门，后背直挺，手边放着的一壶茶尚且热着，冒着腾腾的热气。
“你是什么人！焉敢绑我！”那少年扭动着身子，声嘶力竭地喊道。
“你不在乎你是谁，自然也不会告诉你，我是什么人。”白衣转过身来，看着他微笑，“我只是好奇，这样的毒计，不像是贵妃会想出来的。”
被人强压着下跪的少年猛地一颤，抬头道：“我……”
“操弄人心，本是帝王家最怕的手段。”白衣看着他，“陛下好决心。”
那少年看着白衣，被戳破了便也不大害怕，反倒硬气起来：“没错，我就是陛下的人！我看你们谁敢动我！”
白衣轻轻一笑：“陛下终于忍耐不住，要对姜家动手了吗？”
少年撇着嘴，一眼不发。
旁边束缚着他的黑衣人一拳击在他的腹部，打得他歪倒在地，满脸扭曲。
“你其实不必受苦，我只问我想知道的，也不会泄露出去半个字。”白衣继续微笑道。
“陛下并不打算对姜家动手！只是想让我试探姜家到底在百姓心里几斤分量！陛下不过是借机让将军交权，不会真动了姜家根本！”那少年只被打了一下便已经痛极，蜷在地上生怕再挨一拳，抬高声音和盘托出了，“陛下说，先皇后与其母家的盛势不可再重现！姜家一旦与苏家联姻，不知又会成怎样的气候。姜家固然不要紧，可苏家公子如今颇得人望，年岁也长，野心不小，一旦与姜家联手，便是剑指宫墙之祸！”
白衣微微转动手中茶杯，轻声道：“原来贵妃费心筹码，不过是为了让陛下开始疑心忌惮我罢了。”
“你！你是苏家公子！”那少年猛地挣扎起来，却又捂着腹部倒下，故作虚弱道，“你刺杀陛下贴身内监！是要谋反吗？”
苏忌闻言微微一愣，随即道：“不愧是陛下身边的内监，公公很会诛心啊。”他垂下眼，“陛下竟把自己的算盘全部说与你知，倒是令我意外。”
那内监看上去细品嫩肉，可眼睛却转的飞快：“我是陛下身边最为受宠之人！你怕了吧！还不快放了我？”
“公公这样说，我更不怕了。”苏忌看着他，笑意轻微，“世间之人，但凡与人交了心，便是盼着旁人理解，自觉可怜，这是弱者行径。”
“我以为，陛下居于云端多年，早已百毒不侵，却不料，他也是这般的弱者。”苏忌的嘴角半是讥诮半是冷漠，“尤其，是把自己的心思，说给不配的人。”
他微微垂眸，将手中茶杯放下了。
黑衣人立刻出手，死死扼住了那原本面皮白净的少年的喉咙，他的容貌渐渐青紫，都没有挣扎几下便断了气。
“门主，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办？”黑衣人跪下身来。
苏忌看着他笑：“从姜家逃脱太子一案之后，我便知道必有这么一日。将军怕是不会再领兵出征了，那么接下来若有什么战乱不测，你说，陛下手中，谁最可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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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记得……你有儿子，对吧？”
姜闻道听得此话，叩首终于停下片刻：“臣有，六个儿子，多半没有成年，唯有长子姜韶，可为臣之后继！”
皇帝依旧淡笑着瞧着他，“你舍得？”
姜闻道浑身发抖，抬起眼望向皇帝：“臣深想，犬子浅薄，生母微贱，原是不配为陛下所用的。”皇帝淡淡地打断他：“白竹如今新立了太子，听说这太子一直云游天下，近期才回到白竹，野心勃勃。容迟给朕发回了急报，说白竹边城兵防大异，不日怕有大变动，不如，就由你这儿子，替朕分忧吧。”
姜闻道又是一怔：“陛下！臣的儿子年轻浮躁，若无老将携护，怕是根本无力承担起平乱守边的重责啊！”
“容迟如今也在昭城，人家的儿子可以，就你的儿子不成吗？”皇帝微笑地看着姜闻道，“你当年也是百夫长出身的，如今我便封你的儿子为百夫长，让他为朕效力，说不定来日，还能有你的出息呢！”
皇帝的意思已经十分清楚，百姓跪迎这天大的僭越，便是如何惩戒都不要紧，可是一旦流传出去，便是天子不仁戗杀功臣。他不能真的贬斥一个新立战功的将军，却可以把他的儿子送到边境用以牵制威胁，便是最好的法子。
往狠毒处说，要一个从没上过战场的人去昭城做马前卒，他是要姜闻道后院起火，要他后继无人。
他也一直是这么做的。
只是陛下自己并不会承认，至少此时他依旧笑意和蔼：“朕是提携你家啊，姜卿。”
姜闻道惶恐地看着台上的皇帝，只觉得帝王之心深不可测，如同寒冬腊月额，让他的血液骨髓都冻住了。
姜闻道来到永安伯府，姜翊率先迎上来，看见他头上都破了，赶紧收敛起脸上强装的笑意：“爹，您回来了！女儿想死父亲了！”
她扑到姜闻道身上，冰凉的甲胄有些硌手，可她全不在意一般抱着姜闻道。
姜闻道把她推开，脸色有些难堪：“翊儿，你外祖父呢？”
“外祖父在嘉禧居，父亲可要过去瞧瞧？”她不动声色地望向姜闻道，关切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陛下要你大哥任百夫长，前去昭城，已经明旨了。”姜闻道皱眉，“今日百姓跪迎我一事，必然有人唆使！别让我逮到，必然乱刀砍死！”
姜翊缩了缩肩膀：“爹爹莫气，陛下倒未必是真的猜忌爹爹，不过是心疼爹爹辛苦，想着哥哥年轻罢了。”她笑起来，“若哥哥能得爹爹一样的功勋，我姜家岂不是更上一层？”
“哪就那么容易了？战场功名，那是一刀一枪杀出来的，你大哥，也就小时候跟着我战场住过几年，军功哪是那么好挣的？我怕，陛下怕不是要他死！”
他敷衍了姜翊几句，便急匆匆去看永安伯了。
姜翊望着他的背影，对着雀雀一字一顿地说道：“大哥若是战死，父亲是绝不会应允竟儿过继给永安伯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