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明鹃有些不解：“可之前，王爷要他潜入渭水，为的不是那什么……众生之令的事情？”
“他若真的肯听我的话，便不是他母亲的儿子，不是他哥哥的弟弟了。”容云禁想到这里，嘲讽般地勾了勾嘴角，“他最是叛逆的年纪，我说什么，他绝不会听，不过就是阳奉阴违罢了。”
林明鹃好像明白容云禁的苦心，又好像不明白：“他这样子，会惹祸的。”
“你放心。”容云禁淡淡地瞥向林明鹃，“他的名声是他最好的保护，你以为，随便谁剿灭了那斥鬼门，陛下都能放心让他活着吗？只有容迟，天底下人都对他喊打喊杀，陛下，才最放心他。”
林明鹃无奈地握了握容云禁的手：“你们的事情，我是看不懂的，也不想看懂，只求王爷少在妾身跟前责骂二公子，省得他以为是我教唆你，连带着忤逆我这个继母。”
她整理了整理衣衫，将臂弯处一直搭着的披风递给容云禁：“快到中午了，王爷可要传膳了吗？”
“本王就在王妃这里吃吧。”容云禁在桌前坐下来。
“让他们传膳吧，妾身怕是没空陪王爷吃饭了。”林明鹃无奈地笑了笑，“晚上的宴席，还得要妾身盯着呢。”
容云禁不由地错愕道：“连陪本王用膳的时间都没了？”
“对不住王爷，当真没有，您已经占用妾身很久了。”林明鹃笑起来，哪怕已经不在盛放的年纪，他可她仍旧是美的令人瞠目，“还请王爷赶紧纳几个侧妃，为妾身分忧。”
哪怕皆道她不如长姐的容貌才情，可一个人的一生，并不只需要容貌，才情，还有个性与经营。她嫁入王府后，虽自知在王爷心中永远比不上前人，却也从未因此自怨自艾。心生怨愤，因此两个人的感情自然是坚不可摧的。
容云禁叹了口气，像是听孩子说了一句笑话，摆了摆手，让她退下。
平昌王府的小年之宴办的轰轰烈烈，车马爆竹声音便没停过，足足响了半夜。平昌王如今是陛下唯一的兄弟，连多年前的曹家一案都未曾牵连，不可谓不是圣恩殊宠。
可姜翊在伯府的小年之宴却没那般轻松了，她伏在案前，一个个审视着侍婢呈上来的，近些日子照顾过俞梦知的下人名单。
烛火昏暗，她看得眼睛困，忍不住伸手去揉。
一碗还冒着热气的饺子放到了她的案前，她翻了翻名单，撒着娇道：“雀雀，我现在没空吃饺子，而且……你不是说今日饺子不好吗？”
没有回答。
她抬起脸，看着竟儿的笑脸，指着那碗饺子：“荠菜饺子，好吃！”
姜翊惊讶地叫了一声：“你怎么跑来了呀？”她朝姜竟招手，让他走上近前，“素禧居离我这儿这么远，我们竟儿居然找到了？”
姜竟有些羞赧地低了低头：“是雀姐姐接我来的，她说，今日是小年，竟儿想和长姐一起吃饺子。”他微微向后转身，指了指身后的雀雀。
姜翊笑了一下，将那碗饺子端到面前来：“好，我们三个人，一人一只，看什么时候能吃完。”
雀雀坐到姜翊的案前，听见姜翊轻声道：“外头可真热闹啊，爆竹声仿佛不会停下来一般，当真与众不同啊。”
雀雀笑了一下：“是啊，到底是金陵城。不过，白竹的国都苏腊才是最热闹的，听说大家正月里路不闭户，日日都在闹红火呢。”
姜翊吃了一个饺子，含糊不清道：“雀雀你还去过苏腊啊？我连白竹国都在哪儿都不知道。”
“我……”雀雀愣了一下，随即又笑起来，“幼时家里人提起过，心驰神往罢了。”
“这好说，过些日子，如今大梁和白竹又不交战，我们可以溜到昭城去，从昭城到白竹去玩一玩。”姜翊扬起笑脸，看着竟儿，“竟儿想去吗？”
姜竟看了姜翊一眼，许久才答道：“竟儿想去，可竟儿，也想要陪着外祖父。”
姜翊被他这个答案逗笑了：“我们竟儿真是有孝心。”
“不是的。”姜竟垂着脑袋，许久有些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了姜翊一眼，“父亲有许多个儿子，可外祖父只有我这一个外孙，我若陪着外祖父，外祖父总会对竟儿好的。”
他小小年纪，居然说出这样的话，姜翊一时不知该责备还是心疼，连荠菜饺子在口中都变得有些奇怪，仿佛一块坏掉的驴皮，吃起来如同嚼蜡。
许久，姜翊才轻轻拍了拍姜竟的头顶：“你这孩子。”
“竟儿若长大些，会保护姐姐的。”姜竟认真地点头，看上去信心慢慢，“姐姐，母亲没了，父亲对我们不过寥寥，世间只要我们姐弟是亲人，是彼此依靠的……”
这话很像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艰难地学舌着大人们的谈吐，说什么“依靠”，“亲人”之雷的词语，姜翊忍不住笑起来，看了姜竟一眼：“你自出生时没了母亲，便等于也没了父亲。我知道若我说，要你放心，要你安心，都不可能了。”她替姜竟整理着他的衣领，“可长姐希望你，永远不要像我这样。”
姜竟有些疑惑地皱了皱眉：“姐姐怎么这样说？是不是表哥死了，那个姐姐也死了，你想帮他们，却什么也做不了，所以难过呀？”
姜翊的眼泪掉了下来，她不想被姜竟瞧见，赶紧抱住姜竟，将姜竟的头埋在自己的颈间，眼泪便大颗大颗掉落在姜竟的头顶。
雀雀立于一侧，也跟着姜翊默默地掉着眼泪。
“我不是什么都做不了，可我的确是什么都没做。”她一字一顿，“不要跟我学，这样不好。”
姜竟差点被姜翊捂得喘不过气来，其实听得也七七八八，只是尽力地抬起脖子，大口地呼吸了一阵，道：“姐姐，别哭了，你哭起来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