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幸玳才强压恶心，厌恶的神色，从自己后殿的桌案上拿起一把陛下赏赐，用以安宅的长剑：“殿帅大人？不是渭水失踪了吗？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宫中？”
她慢慢走近，才发现自己的后殿屋顶上出现了个缺口漏洞：“怎么，殿帅大人是从天而降的不成？”
“臣身中一剑，若不医治，必然会死。”萧敏悦自嘲一笑，说出的每一句话都仿佛能要了他的性命，“若公主肯救臣一条性命，臣必然为公主所用，刀山火海，绝不后退。”
幸玳笑了笑：“笑话，我要你做什么？你就是一条我皇兄的走狗而已，以前还称得上是武功超群，如今……”她瞥向他胸口贯穿的长剑，忍不住微微皱眉，厌弃之色溢于言表，“也倒未必……”
“臣输在轻敌，而公主输在哪里，公主知道吗？”他有些疲倦，长时间的失血让他看上去格外苍白，却多了几分冷峻之意。
“笑话，我怎么会输？”幸玳忽然抬高声音，气氛忽然剑拔弩张起来。
“公主输在，无依无靠，只凭着陛下一点恩宠，想在这座皇宫里活下去，太难。”萧敏悦其实不是个很会诡辩的人，自幼习武，灭族后匍匐在太子脚下为他驱使，是靠着“忠耿，寡语”才有了今日，以至于与公主对峙的时候，不由地心虚，“臣，可做公主的依靠，至少，可以靠一身武学，不会让公主任人轻视。”
打蛇要打七寸，这一点他倒学的很好。
“谁杀的你？”幸玳微微抬起下巴，看他没有回答的意思，“要我留你，总得让我知道，是谁要杀你？”
萧敏悦咳嗽了两声，声音沙哑：“陌路人。”他淡淡地笑了笑，“我不会报复，也不会潜伏在公主身旁来杀他，因为他并不是仇人。可……我想睁眼看着，他这样的人，会落得怎样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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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翊问出是不是苏忌这句话的时候，已经用光了身上全部的力气，自己腿一软就跪倒在地，雀雀冲过来扶她的时候，她的双腿竟是一点力气都使不上。
以至于她根本不知道俞梦知是回答了还是没有，又是回答了什么。
她到今日也未与林起寒有什么诚挚的情谊，不过是两个人短暂并肩了一阵，可他下午还在如常行礼，道一句表妹保重，忽然就成了大火中一具焦尸。
他为情谊而死，可杀他的不是情谊，是诡计。
当年母亲也是为情谊而死，可杀掉她的也不是情谊，是虚情假意。
雀雀冲上来抱住姜翊的腿：“大小姐，大小姐，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都过去了。
姜翊觉得自己有些有些站立不稳：“我学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由得过去的事情过去，从不以此追究，不去深问，不去在乎。”
“可过去的，倘若真的能过去，今后，会越来越糟的，雀雀。”
雀雀大惊失色地抬起眼。
姜翊漠然地低了低头，看着哭得快要断气了的俞梦知，弯了弯嘴角：“派个医师来照顾下俞姑娘吧，别教她伤心死了。”她慢慢抬眼，“如今，林家没有子嗣了，外祖父那里，明日我亲自去说，救火队很快便来了，你们都帮一帮忙……”
她镇定地语气，说的话却杂乱无章，脚下像是踩了棉花，轻飘飘地站立不稳。
燃烧着的赤霞阁在她面前破碎成一张又一张虚幻的景象，就像是多年前云水榭那条长长的走廊，那个不回头的背影，和从此便彻底失去了的，家。
她跪在嘉禧居外，听到年迈的老人嘶裂的声音：“苍天啊！你是要我林家绝后吗！”
一生自律古板的老人，中年丧妻，老年丧子，如今竟连孙儿都不能幸免，他的拐杖重重击地，发出“咚咚”的砸地声。
“表哥没了，外祖父还有翊儿与竟儿，我们都会一直陪着外祖父的。”姜翊垂着头，努力地装作镇定的样子，“只是如今表哥的身后事，与陛下的万寿之月撞在一起，怕是不得操办。不可有人招魂，不可朝夕哭与既夕哭，是否还准人命赴，告知亲友，并准许他们前来吊唁呢？”
她说的平淡，仿佛自己说的越轻松，此事就越发不是件重要的事情：“还有一事，表哥的灵位若是设入后院祠堂，便得要有家人亲自奉入，不知外祖父的意思，是请姨母回来，还是……让舅母进去。”
“你去。”林折指了指姜翊，“如今的宗祠是后建的，不算正统，过些日子，我把他的牌位，亲自带回林家老宅。”
就像之前的每一次那样。
“后院明安的灵堂旁，设置偏堂为南川祭奠吧，让他们父子俩坐落一处，也不寂寞。亲友自发想来便也罢了，不必请他们来吊唁了。”林折看不到姜翊的脸，但却从她的语气中知道她的镇定，“翊儿，你竟懂丧葬之礼？”
姜翊回道：“不过是听人禀报，学舌给外祖父听罢了，翊儿先告退了。”
她身为外女，一手挑去林家丧礼其实不妥，可大家也都知道林家再无子嗣，除了姜翊，竟也没有其他可以做主的人了。
初到金陵城还天真烂漫的姑娘一瞬间变了脸色，开始穿起成服操持白事，不能不让人慨叹。
姜翊立在为林起寒设立的排位前，认认真真地为他敬香。
身后传来熟悉的轻咳，一双干净纤长的手将另外的三炷香插入香炉中：“你节哀。”
“我无哀可节。”姜翊侧眼，郑重其事地看了苏忌一眼，“挚友离去，苏公子才当节哀才是。”
苏忌今日的衣衫更似雪白而非月白，衬得他看上去更加高洁无尘，如同谪仙。
他蹙了蹙眉：“也是，当日斥鬼门捉走姜韶，你尚且不见悲色。大小姐对生死之事，一向看得看。”他转向镌刻着林起寒姓名的灵牌，“天灾之下，人力卑微，东宫与南川，皆是可惜了。”
姜翊扯动嘴角：“苏公子也信是天灾？”她瞥向他，惨白脸上浮现出一丝讥嘲之色“我一点都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