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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原本放弃的几个卖家的热情又重新燃烧了起来。前朝之物的真品,年份距今也有三百多年,只要是熟读历史之人,大多知道前朝时那段时日发生过哪些重大事件。原本他们还抱着怀疑的态度,等赝品一出,真假一分,瞬间明白有人在暗中盯着宝物。有心人心里立即有了计较,仿若拍下了此物,就能够撬开某一张门的钥匙,故而,等到拍卖继续,明白其中要害之人再一次肯定了竞买的决心。

最后这个花瓶以三十二万的高价卖出。秦凌挣二十八万八千两,魏溪分红两万。

这只是开头,不过一个月,无宝阁陆陆续续出现不少前朝之物,有真有假,有的完美无缺有的破损严重。之后,各大多宝阁也开始收到了不少前朝的古物,要价都非常高,最低的也都是十万,最高的卖出了五十多万,几乎是倾家之财。

不说秦凌从中赚了多少,就连魏溪所得分红,不说在皇城买下一个小院,就是买下贤王府那个空架子都有富足了。当然,贤王府是御造王府,不会卖,就算真的卖价格也高得离谱,架不住有秦凌这个‘败家子’在啊!

魏溪曾经拾掇他,做戏要做全套,既然哭穷,那么把贤王府卖掉的确是个好主意。一方引来朝廷的注意,知道作为质子的他是何等的穷苦;二来,也间接告诉世人,贤王枉称‘贤’,对于弃子般的儿子,居然连吃饭的银子都不给了,损一损贤王的脸面也算是卖朝廷一个好,说不定,朝廷就负责质子们的吃穿用度了呢!三来,纯粹是彻底断了秦凌对贤王的妄想,若是贤王安排在皇城的探子连主人的王府拍卖都视而不见了,那么可见贤王对秦凌的态度了。四,更加可以试探出贤王是否还有重回皇城的决心。

哪怕魏溪说出再多的好处,秦凌居然不为所动,魏溪最后都忍不住嘲讽:“我看你恨贤王是假吧,他都待你如此了,你居然还替他守着这个空壳。我都怀疑你孤身一人每日里在那个王府中是如何度过的,是不是梦回之时,还追忆着那段世子的风光呢!”

秦凌冷淡的瞥了她一眼:“不,日后的荣光我会自己去争取。之所以还留着它,是因为贤王不会回来,可我迟早会是这里真正的主人。我要留着它,用它来提醒我不忘这十年来的荣辱,提醒我失去一切不可怕,可怕的是自己从来不去想着主动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魏溪低低的笑了声,自此之后再也没有提过此事。

皇城里的大小事根本瞒不住人,没过多久,前朝宝物现身的消息就传到了秦衍之的桌案上。这时,太史大人请求觐见,对皇帝道出了前朝的一些隐秘,其中就有藏宝图一事。

秦衍之问:“前朝真有藏宝图?”

太史记载史实,连续几朝都有弟子成为史学家,手中的笔就是他们心中的刀,一笔一划记录下所有朝代所有帝王的对错真假。

闻言,老太史大人摸着长须笑了笑,问:“大楚建国已经百年,若是还有藏宝图,皇上认为谁最有可能拿到其中的宝藏?”

秦衍之明显一愣:“若真的有宝藏,在太~祖太~宗之时就应当被发现。至今不当史书上,哪怕是宫里帝王的起居注中也没有丝毫藏宝图的蛛丝马迹,说明那藏宝图应当不在前朝皇族之人的手中。”

太史问:“为何?”

秦衍之泰然一笑,少年天子的自信隐隐浮现:“依据野史记载,但凡朝代新旧更迭,就一定会有藏宝图之内的传言出现。既然真的有藏宝图,它出现的时机,挖掘的时机,乃至于使用它的时机都至关重要。朝代新旧替换时,旧朝的臣民还对新朝没有依附感,新朝也没有做出任何有利于民心的事情,这时候的民众最容易被人鼓动,故而前朝旧人若是要推翻新朝,只要有兵马有银钱,甚至有名望,成功的可能有四成。一旦太~宗之后,新朝也有了四五十年,老一辈的逝去,新一辈的没有经历过战火,很容易就遗忘了旧朝种种,这时候哪怕前朝太子亲自出现,哪怕有车马金银,振臂之下依附的人除了老一辈郁郁寡欢在新朝不得志之人才会压上全族性命,新一辈的臣民大多已经习惯了安定,也对新朝有了归属感,故而,这时候要推翻新朝已经是难上加难,不足一成。如今大楚立国百年,除了太~祖之时还有叛乱,之后的战争皆是边境国与国之间的龌龊,与前朝没有多大的干系,如此就说明,那藏宝图早已不在前朝皇族之人的手中。”

太史难得的点头:“不错!陛下心思敏锐,已经非往日可语。”

秦衍之谦虚道:“都是太傅国子监等众位大人们教导有方。”

太史也不在这方面纠缠,继续问:“既然不在前朝皇族手中,那么最可能的去处是哪里?”

秦衍之这一次沉凝的时间很久,最后才斟酌着道:“这事其实还是要从太~祖之时追溯源头。当年太~祖派的哪一位将军追捕前朝皇族?活着的皇族有哪些,之后圈禁在了哪里,他们最后的岁月见过哪些外人?死了的皇族尸体如何处置的,若是安葬,葬在了哪里,是谁负责安葬的,死去之前有谁陪同在旁边?这些事情繁琐之极,别说如今再追查已经无可考据,哪怕是建国之初,也是千难万难。故而,我们只能抓~住源头,也就是当初负责追捕的将军是哪一位,他临终之前又与何人走得近,他的族人这些年有何异动,等等。”

“非常不错!”太史连连点头,随手掏出一本奏折来,“微臣知道皇上必有疑惑,故而提前将太~祖追捕前朝旧人所经手之人全部抄录在此,皇上可以一观。”

小吴子立即从角落里走了出来,双手奉着奏折呈送到秦衍之的跟前,同时给皇帝再换上了一杯热茶。秦衍之接了奏折,捧着热茶,顿了顿,道:“给太史大人赐座,上茶。”

太史眼神微微移向小吴子,小吴子很是机灵,端上了矮凳,再送上热茶后,直接退到了偏门处,几尺之遥,殿中之人只要轻言细语他自然就听不真切了。

秦衍之没有注意这些小细节,直接展开奏折细看,最初的惊诧过后,眉头越锁越深,最后几乎是愁绪满腹的模样,好半响才道:“根据上面记载,开国大臣张张将军是追捕前朝遗族最长年月之人,前后足足有十年。”

太史抱着热茶喝了一口,心中微热,面上却是常年的温和,看不出真实情绪。

“太~祖生性阔达,那也没有放任一位开国将领对前朝遗族如此锲而不舍追逐的道理,显然,那时候太~祖就已经听到了藏宝图的流言,故而才让张将军势要将所有遗族一网打尽,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太史补了一句:“最后这位张将军的死因也很离奇,是暴毙!”

秦衍之顺着这个思路往下,仔细看了奏折,又指出:“他的后人很是纨绔,居然就不过二代就将家业败尽。最后一位嫡女,居然流落民间,最后成了……贤王的妾室?!”秦衍之倒吸一口冷气,说出了一个猜测,“那么,最近在皇城里流通的前朝古物,大多是贤王的收藏?”

太史没有说话。

秦衍之首先摇头,自己否认了自己:“不对,贤王早已就藩多年,他在皇城里的暗桩都有人盯着,如有异动定然会回报与朕。他们没有消息,说明哪些古物并不是从外流入皇城。”

太史这才提醒对方:“陛下,不说一件人高的花瓶了,哪怕是江洋大盗,要偷入皇城也不是什么大事。”

秦衍之愣住:“皇城的防范如此疏懒?”

太史这才笑了起来,点拨道:“太傅与国子监诸位翰林们出生正统,教导皇上的也大多是正史,故而皇上一听微臣的话才想到皇城护卫的疏漏,这是正常。这里,微臣倒是要建议皇上可以适当的看看野史,不是国子监的同窗们看过的野史,而是真正在民间流传的野记等书,不拘哪个朝代,不拘什么风格,甚至不拘是什么话本,皆可以读一读。”

秦衍之‘哦’了声,显然不是很感兴趣。太史知道太傅等人对皇帝的教导颇为严格,甚至于皇上的藏书也都有明细记录,一旦宫中有什么人坏了规矩,给皇上传阅了歪门邪道的书,不说太傅会不悦,穆太后就首先会将对方杖毙。

太史也知道皇帝没有放在心上,稍微一思索就明白了里面的缘由,笑道:“微臣记得有民间有本书叫《偷道》,里面有句话说的不错。”

秦衍之知道太史不会无故引开话题,顺坡问:“说了什么?”

“那书是一位金盆洗手的大盗口述所记,里面就写了如何从严防死守的城门处悄无声息的入城。”

秦衍之来了兴趣,听得太史继续道:“他说虎有虎路,鼠也有鼠道。一座城有阳光大道,也有水沟暗渠。要走阳光大道,就得有路引。对于他们这些大盗而言,路引可以买,从官家买,从民间手艺人中买,还可以从黑路买,只要能够顺利通过城门,不拘花多少银子,走哪一处门路,进得了城门就行。这是虎路,鼠道就更多了,也麻烦。他们可以伪装成死者,睡在棺材里进城,也可以寻一个夜黑风高之夜,从护城河的水路进城,甚至还有专门地道可以让他们顺顺利利的回到城中。”他喝了一口茶,看着少年天子明显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后,才正色,“这只是民间书本里面的一个小故事。当然,微臣这个例子只是想要告诉皇上,大楚的皇城其实一开始就是沿用了晋国的皇都,那些宝物或许根本就没有出过城门,一直在城内。”

“什么!”秦衍之大惊,“那……那藏宝图……”

太史淡定的替他回答:“早就被人挖了!”

秦衍之瞪大了眼睛,仿若一只惊讶到极致的兔子,黑如珍珠的眼眸一动不动的盯着太史大人。

“所以,”太史继续道,“我们只要找出那些宝物是从哪一家流出来的,那么藏宝图所在就八~九不离十了。也正是如此,所以城中才有人哄抬前朝宝物的价格,意图吊出宝物背后的主人。微臣派人打听过,最近拍卖前朝遗物的人很多,其中有几家几乎是逢宝必到,有宝就拍,已经到了疯魔的地步。可惜的是,他们没有一个人见过宝物背后的主人,大多数真品也都是从无宝阁流出,那个地方龙蛇混杂,什么人都有,要查出真~相有些难度。”

秦衍之已经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回想了一会儿才敲打着奏折道:“其实您老已经有了答案了吧?否则,不会特意提及张将军后人的去处。”

太史点头:“真是!只是,皇上,还有一个疑问没有解答。既然是贤王得了前朝遗物,他为何要在此时暴露出来,他的目的是什么?”

秦衍之这下才额头冒汗,心跳如擂。

整个朝安殿内仿若被封闭的牢笼,炙热难当,连熏得香都沉郁得让人心口发闷。

最终,一句低哑的询问落在了殿宇之中:“他,终于还是决定要造反吗?”

太史苍老的声音带着叹息:“九年了,他做的布置也差不离了,该召的兵马也差不多训练得当了。此时,朝廷刚刚经过一场大战,虽然胜了,国库也空虚日久,此次的赏银发放后,几乎所剩无几,若是再传来噩耗,心理上朝中人觉得会赢,可是我们也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就最近前朝遗物拍卖的种类来看,还有许多精巧绝美之物在贤王手中,困难时,随意出手一件,就可以换回多少银子,那些银子又可以购买多少兵器?而朝中,绝对不会少了提议皇上于贤王划江而治之人。”

啪的一声,龙案上的笔墨微微震动。此时,谁也没有想到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没有丝毫打仗的意思,反而一人抱着一堆银票,正数得手抽筋。

等到最后一叠银票收入药箱内,魏溪已经瘫软在了高椅中。那边秦凌也清点好了钱物,将一张契纸推到魏溪面前:“这样我们就两清了。”

魏溪仔细将纸上内容看了几遍,这才签字画押,皱眉道:“这东西留着做什么,反正我们银子都到手了,日后也不会有纠葛,留着它迟早是个祸害。”

秦凌收好东西:“我这不是怕你最后嫌弃红利拿得少,到时候找我争么。”

魏溪冷笑:“赚银子的方法多得是,我也不差你这一回。”

秦凌问:“真烧了?”

魏溪从他那一个檀木箱里拿出所有的契纸,一把塞给他:“都烧了!难不成你还想以后靠着它来威胁我,说我与你同流合污?”

秦凌干笑:“哪能啊!等会我就进宫,只要事情办好了,我就是功臣,皇上和朝中那些迂腐老头子们哪怕真的要我把东西全部吐出来也不行了。同流合污太难听,我们顶多狼狈为奸而已。”

魏溪难得听他胡扯,直接夺过所有的纸张点在蜡烛上,眼看着都烧成了灰烬,提着药箱就要出门,忍不住回头提醒对方:“我奉劝你今日出宫后也要勤俭度日为好。前段日子但凡拍卖后,都有人跟踪过你我,要是暴露了,别说是这些银子,哪怕是命都会丢掉。”

秦凌也起身,与她站在一处,晌午的微光从头顶照射~进来,落在他清晰可见的眼睫上,有种温润之感。他笑道:“放心,我惜命的很。等到皇上给我赏赐后,我就可以甩开膀子好好的过日子了。”

两人再不多话,出门口直接头也不回,分别从两处暗门走了出去,不多时就汇入了入城的洪流之中。

等魏溪回到将军府已近傍晚,魏海魏江两兄弟刚刚从兵营回来,正在洗漱。魏溪进了厅堂,将药箱大大咧咧的放在桌上,揉了揉自己走得酸痛的腿脚,再打了一套养生拳,见到两兄弟后,直接道:“皇城里的宅子用哥哥们的银钱购买,我还想再在别处买一些庄子、山头、还有店铺。”

魏海首先问:“买这么多,怕银子不够。”

魏溪从药箱的暗格里拿出一叠银票:“我有,我只是告知哥哥们一声。对了,听说爹娘的信来了,说了什么?”

在魏海魏江兄弟面前称呼爹娘自然是他们的父母,魏江道:“就说一切安好,还说不来皇城,说习惯了闲云野鹤的日子,不耐烦皇城里诸多贵人,怕给我们兄妹招来麻烦。”

魏溪早就知道是这个结果,她当初之所以同意魏海给远在深山的父母去信,就是为了打消魏家兄弟想要接父母来皇城常住的决心。魏父倒也罢了,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哪怕有腿疾那也是铮铮铁骨,不愿意靠儿子过活。魏母就更加简单了,她原本就是官宦人家的女儿,见过了繁华,又经历了贫穷,很是珍惜如今与夫君相敬相护的日子,哪里还愿意深入皇城与那些斗鸡眼的富家女子们争奇斗艳。

魏溪虽然知道答案,看着魏家两兄弟萎靡的神色也没有表示喜色来,只道:“那很容易,我们每月给他们捎带一些银钱过去。不,干脆直接将山里屋子附近的两座山头都买下来给二老吧,这样可以让他们想要打猎就打猎,想要种树就种树,随便做什么都行。再买几个老实的孤儿,送去伺候他们。也算是替我们承欢膝下了。”

魏江还是不高兴,魏海一听,道:“先这样办吧。如此,我们在皇城的院子就不用太大了。”

魏溪道:“的确不用太大,不过不能只买一个,买两个吧!最好在一条街上,彼此相邻,日后哥哥们成亲既可以互帮互助又可以互不干扰,嫂嫂们也能够和睦相处,如何?”

魏海笑道:“你这又是告知,而不是询问?”

魏溪晃了晃手中的银票:“谁拿的银子多,谁就是老大。这方面兄长们最好听我的。”

“好吧好吧,听你的。那你要在外地置办产业,又落谁的名字?”魏海问。

魏溪毫不犹豫的道:“自然是落兄长们名字。”

魏海惊讶:“这又是何故?要知道你这些银子可不是小数目,契约落了我们的名字,日后出了麻烦可就坏了兄妹情分,你别说自己没想过这个。”

魏溪无所谓的道:“想过啊,哥哥不就是怕日后的嫂嫂贪心不足是吧!”

魏海没有回答,魏江也道:“正是这样。若是我们兄弟日后发达了,这些田地我们也看不上,家里人也不会想着。可若是出了差池,这些东西就是救命的东西,我们虽然是兄妹,那也不能做下私吞妹妹嫁妆的道理。”

魏溪笑了起来,道:“哥哥们还没娶亲呢,就想着妹妹的嫁妆了。”

魏海正色:“不是玩笑。你的东西你自己收着,哥哥们想要什么自己去挣。”

魏溪怕的就是这事。她已经确定自己有可能会回到原身的身子里,也许是一时,也许是一世。每一次醉酒,她都憧憬又忐忑,生怕自己回不去了,又怕自己回不来,这种矛盾简直折磨得她无法安心的享受魏海魏江两兄弟给她的所有关爱,总觉得自己会辜负他们。所以,她才铤而走险与秦凌谋划着,提前为魏家兄弟,魏家父母挣下这一笔银钱,算是报答救命之恩和养育之恩。

可是看魏家兄弟的脸色,他们无论如何都不会收了,魏溪无法,只好道:“那就落父亲与母亲的名字吧。这样,他们总不会私吞我的私房。”

魏海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儿,才点头道:“那好,我们也提前让父亲留下遗嘱,他们过身后,所有的财产全部由妹妹你继承,与我们兄弟无干。”

魏溪:“哥哥!”

魏海抬起手阻止了她的反驳:“就这么说定了。再讨论下去,我这做兄长的都要无地自容了。在战场四年,提着脑袋拼命,都不如你一个月坑蒙拐骗赚的银子多,太伤我的自尊了。”

魏溪这才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