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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碾盘低下身,嘴里发出“嘘嘘”的呼声,“黑子,黑子,是我。”

一条大黑狗冲到大碾盘身边,停住脚,两条后腿坐到地上,一双眼睛闪着绿光,喉咙里发出沉闷的低吼声。

大碾盘试探着把手伸到黑狗的头上,轻轻地抚摸起来,黑狗躲闪着,并用舌头去舔大碾盘的手。

“好的,好的,黑子乖……”大碾盘边说边从褡裢里摸出一块馍递到黑子的嘴边。

黑子嗅了嗅,没有吃,伸出舌头,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嘴里又发出“嗷嗷”的叫声。

树林里传来拉动枪栓的声音,黑子“嗖”地调转头,向树林里窜去。

“大碾盘,你给我滚远点。”低沉苍老的声音响起。

“来老伯,听我说,我们只在您这停留两天就行。”小五子恭敬地说。

“我这不是土匪窝。”苍老的声音说。

“来老伯,我们拿到赎金就去渡口,以后再也不来打扰您老人家了。”大碾盘一面小心地往前走,一面说道。

黑暗中一道火光闪过,紧接着“砰”的一声巨响,大碾盘头顶的树叶纷纷落下,大碾盘缩起脖子,停住了脚步,战栗着说:“来老伯,您别开枪啊!”

“滚,滚远点……”苍老的声音和拉动枪栓的哗啦声同时传来。

大碾盘回头看了看黑暗中的张一刀,他听到张一刀拔枪的声音,赶紧又向前迈了几步,说:“来老伯,两天后我们就走,再也不回来了……”

又是一道火光闪过,紧接着响起“砰”“砰”的两声枪声,大碾盘听到树林里有人栽倒的“扑通”声,他知道张一刀借着来仓开枪时的火光,打中了来仓。

一团黑影贴着地面向他们扑了过来,张一刀挥手又是一枪,黑子发出凄惨的嚎叫,脑袋重重地撞到一棵树上,没了动静。

“大哥,你,你,你……”大碾盘语无次地说。

“倔强到死,也是善终。”张一刀平静地说。

大碾盘慌乱地向前跑去,循着来仓的呻吟声,找到躺在地上的来仓,他跪下来,把来仓抱在怀里,血从来仓的嘴里汩汩地往外涌,大碾盘带着哭腔呼喊着:“来大伯,来大伯。”

“你咋就…成了…成了…土…匪…”来仓脑袋一歪,咽了气。

大碾盘咧开嘴,呜呜地哭了起来,“来大伯,我,我对不起你啊……”

张一刀、骆驼、小五子三人打马来到来仓的木屋前,他们翻身下马,张一刀把马缰绳扔给小五子说:“拴好马,人票绑在树上。”

张一刀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走进木屋里,点起挂在墙壁上的马灯;他坐到铺着兽皮的木板床上,摘下短枪,脱掉马靴,一仰身躺倒下去,片刻间木屋便传出雷鸣般的鼾声。

早晨的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万束银光在地面上闪烁;距离木屋百步外,大碾盘给来仓挖好了一个坟坑。

大碾盘双手沾满泥土,坐在坟坑边“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来仓的尸体上盖着一块白布,在头和胸口的位置,黑红的血从白布渗了出来。

……

大碾盘的父母也是附近的猎户,他从小就认识来仓,来仓性格古怪倔强,他们彼此来往不多;去年溃败的军阀队伍经过他们这里,抢劫了大碾盘家的兽皮和银元,并杀掉了大碾盘奋起反抗的父母。

打猎回来的大碾盘看到惨死的父母和被败军烧成灰烬的木屋,嚎啕大哭,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仓站在了他的身后,等他哭够了,对他说:“把他们埋了吧。”

两人掩埋掉大碾盘的父母,来仓背起猎枪说:“先住到我那里吧。”

就这样,来仓收留了大碾盘,直到十几天前张一刀、骆驼、小五子三人从渡口来到来仓的木屋。

张一刀和来仓说他们是做皮毛生意的南方人,要是大碾盘愿意,可以和他们一起在附近收购皮毛;他们想租用来仓的木屋作为据点,储存收购的皮毛,皮毛积攒够了,运到渡口,送回南方贩卖。

孑然一身已至暮年的来仓本不愿被人打扰,但看到大碾盘喜不自胜、欣然接受的样子,只能默然同意。

四人每天骑马早出晚归,但连一张兽皮也没有收购回来,这天来仓避开三人问大碾盘:“收不到皮毛么?”

大碾盘似乎忘记他们是来收购皮毛这回事,支吾着说:“先各处转转,说是,说是熟悉了再收购。“

来仓警觉地说:“恐怕不是做皮毛生意吧。”

大碾盘讷讷地说:“那做什么?”

来仓的脸色微变说道:“你个傻货,这么多天,一块皮子也没收,你不想想?”

大碾盘嘟囔着说:“每天好吃好喝管着,爱收不收。”

来仓沉下脸说:“明天让他们走。”

大碾盘又慌又急地说:“都说好的,这会儿撵人家。”

来仓盯着大碾盘,一字一顿地说:“爱去哪去哪,明天必须走。”

大碾盘低下头,搓着手指说:“让他们走,我也走。”

“呸,你个傻货东西,你爹妈造孽啊……”来仓朝大碾盘吐了一口唾沫骂道。

“怪不得都说你倔……”大碾盘还没说完,脸上便挨了来仓一记耳光。

“你们都滚,都给我滚……”来仓花白的胡子一撅一撅地抖动,气得脸胀得通红。

大碾盘摸着火辣辣的脸说,“要说你去说,人家又不欠我什么。”

来仓恶狠狠地看了大碾盘一眼,背起猎枪,招呼了一声黑子,转身向丛林深处走去。

晚饭后,张一刀斜靠着木屋外的一株老桦树,坐在地上,用一根狗尾草剔牙,小五子和骆驼给拴在树上的马添草加料,大碾盘侧身躺卧在木屋前的草地上轻轻地在黑子身上抓挠。

来仓拉开木门走了出来,对着地上的张一刀说:“你们明天走吧。”

张一刀翻起眼皮,看着怒气冲冲的来仓,干笑了一声说:“谁惹老爷子生气了?”

来仓绷着脸说:“我活了七十多年了,眼还没瞎。”

小五子和驼驼听来仓说话的语气不对劲,两人对望了一眼,放下手里的草料,向木屋走了过来。

张一刀“呵呵”地笑了一声,说:“老爷子好眼力,不过事情没办完,还不能走。”

大碾盘骨碌着翻身站起来,愣愣地看着来仓和张一刀。

来仓转身进屋,端着猎枪走出来,枪口对着张一刀说:“现在就给我滚。”

小五子和骆驼停住脚,小五子抬起双手,掌心朝外,对来仓说:“老伯,您别激动!”

“激动?我祖祖辈辈在这里生活,没曾想会变成土匪窝子,我愧对祖先,你们滚,现在就滚。”来仓端着枪的手颤抖着,瞪起双眼说道。

张一刀低下头,手里摆弄着狗尾草,冷笑着说,“老东西,你开枪啊。”

来仓一咬牙,扣动了猎枪板机,只听到“卡塔”一声,枪里没有子弹,来仓转身想回屋,这时张一刀从地上弹了起来,一只胳膊勒住来仓的脖子,另一只手紧握一把寒光闪闪的短刀,刀尖抵在来仓的眼眶上,“你个老家伙,识相点就乖乖听话,老子走时自然不会亏待你,要是你耍倔……”张一刀手里的短刀在来仓眼前晃了一下,继续说:“叫你生不如死。”

大碾盘哆哆嗦嗦地说:“大哥,大哥,放下刀,来老伯会听话的,会听话的。”

张一刀松开来仓,走到大碾盘跟前,拍了拍大碾盘肩膀说:“明天就去拿货,换了钱我们就离开这里。”

大碾盘迷惑地看着张一刀,旁边的小五子说:“带着你去南方,那里有电灯,有汽车,有洋房,洋房里有好看的女人。”

大碾盘傻愣愣地点了点头,嘴里嘟囔着:“电灯,汽车,洋房……哎,来老伯,你别,别……”

来仓把猎枪扔到院子里,“噗通”一声坐在地上,双手抱着头沉寂了下去。

“猎枪是你吃饭的家当,不能扔啊,子弹在我这里。”张一刀从衣袋里掏出一把子弹,一松手,子弹噼里啪啦地散落在地上。

第二天太阳大高时,张一刀带着小五子、骆驼和大碾盘才出发,向秦家庄奔去;他们离开时,来仓没有在木屋里,他一大早就出去了,没人知道去了哪里……

……

大碾盘用白布把来仓的尸体包裹严实,放进挖好的坟坑里,一边用双手往坑里填土一边嘟囔着说:“来老伯,你行行好,见到我爹妈别和他们说我当了土匪,我每年都来给你上坟,你是好人,是好人……”

小五子在木屋前的草地上用石头垒起锅灶,然后从木屋里拆下铁锅架在上面;不远处的一棵树下,骆驼正在给倒吊在树上的黑狗剥皮,

张一刀走出木屋,看了看三个忙忙乱乱的手下,伸着懒腰说:“狗心得炒着吃。”

大碾盘填好坟坑,跪在坟前磕了三个头,又嘱咐道:“来老伯,千万别告诉我爹妈我当了土匪,黑子的肉你肯定吃不下,我去给你取几个馍。”

张一刀看着大碾盘灰头土脸的傻样,咧嘴笑了起来,“土匪也有好人,就比如说你自己。”

大碾盘拍打着身上的灰尘,低声说道:“我不是好人,都不是好人。”

秦子常靠着树坐在地上,胸前一道道绳索把他和树捆在一起;他一直在昏睡,一会听到大碾盘的哭声,一会听到小五子“哗啦哗啦”垒锅灶声,一会听到骆驼“吭哧吭哧”剥狗皮时的喘息声,还有树林里鸟儿婉转的鸣叫声,这些声音有时又叠加在一起,杂乱而又模糊。

临近中午时,草地上的大锅下燃烧着的柴火噼啪作响,锅里滚开的肉汤咕嘟咕嘟地顶着锅盖,肉香味在山林里四处弥漫。

秦子常缓慢地睁开眼,树木、小屋、草地、马匹、冒着热气的大锅和忙乱的身影渐渐清晰,他浑身僵直麻木,感觉只有眼珠还能活动。

大碾盘端着一碗肉走过来,他把肉碗放下,然后解开绑在秦子常身上的绳索说:“吃肉,挺香的。”

秦子常尝试着想站起来,但他无法支配自己的手脚,索性滚倒在草地上;中午温暖的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照在他的脸上、身上,他感觉到血液开始在体内流动起来;他慢慢地把手伸向肉碗,抖动着的手指抓起一块滚烫的狗肉,送到嘴里,趴在地上一点一点地咀嚼起来。

张一刀四个人围着大锅席地而坐,小五子不断地用筷子从大锅里往出捞肉放到每个人的碗里,四个人狼吞虎咽,大声咀嚼,风卷残云。

张一刀撂下碗,抹了一下嘴说:“吃完饭小五子和骆驼去秦家庄送信,你…”张一刀指了指大碾盘说:“你看着那小子,还得把今晚马匹的草料备足。”

“大哥放心,绝不出任何差错。”小五子边吃边说道。

“嗯,嗯,大哥明白了。”骆驼嘴里嚼着肉含糊地说。

大碾盘只微微地点了一下头,把碗放在地上,转身走向秦子常。

大碾盘看到秦子常的碗里还有几块肉,问道:“你吃饱了?”

秦子常点了点头,大碾盘蹲下身,把秦子常又捆到树上说:“我爹妈要是知道我当了土匪,会把我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