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林没再多说什么，他对辛阮的性子虽然不是了解透彻，但也算有一定了解，知道再争执下去，会闹的不好看。
“你要带他一起走？”
奈林眼神瞅了下甘序，又快速收回。
“怎么可能？！”
辛阮抬手将人拉到一边，咬着耳朵压低了声音。
“你知道我这一去就回不来了吧？”
奈林瞳孔一缩，但还是点头：“知道。”
他之前看到辛阮散财送东西的时候心里就早有猜测，这时候听他说出口，心中又被狠狠一击，双唇紧抿。
好歹是朋友，要是有能力，他也不希望对方流落街头。
“既然你知道，”辛阮压着他的脑袋，神色严肃，“既然你知道，为什么要问？”
“我想，确定一下。”
“得，你这一确定倒好，这小子要听到这话，估计又要缠着我不放了。”
奈林笑笑。
“这是你自己招惹的，不打算自己处理么？
辛阮没说话，他朝码头船泊的方向看了一眼，几艘货轮停在那里，汽笛声呜呜震响。
“早知道我就不救他了。”
“早知道你也还会救人，”奈林回答，“辛阮，你就是这样的人，否则当初也不会离开。”
辛阮沉默不语。
自多年前，一场大火烧光了他家多年来积累的所有之后，他爸妈便收拾了家中剩下的东西，买了一艘船，在海上漂泊，四海为家。
辛阮年少时，所有的教学任务，没靠别人，都是由他父母完成的。
曾有一天，辛阮问他父母，为什么他们要这样做，明明安定下来的生活更省力。
他父母说：“你一小屁孩懂什么？日复一日的生活确实轻松，但也无趣，比不了咱们轻松自在啊，不过，等你成年，要是想要回去的话，跟妈说，妈把你放岸上。”
放岸上自生自灭么？
小辛阮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而后，又觉得他妈这是完全不考虑他的死活了，小嘴一撅，整整五分钟没跟他妈说一句话。
后来，等到辛阮成年之后，辛家夫妇确实为了他放弃了自由自在的生活，上了岸，但三月之后，一家人又重新起航。
“烦！”
辛妈凑到儿子身边，表情惊讶，好奇询问：“烦什么？”
“为什么大家都那样？！”
“哪样？”
“就、就，”辛阮形容不出，其实从小他也在爹娘那里看到听到过一些令人三观炸裂的事迹，但都不如亲身体会震撼，“我说不出来。”
真正经历一遍，辛阮也明白了当初他父母会选择在海上漂泊的原因。
话说完，小辛阮的脑袋被他妈揉成了鸡窝。
辛妈脸上笑嘻嘻的。
“行了！别沮丧着脸，你才在陆上待多久？”辛妈把人转过来，玩儿一样，“你是觉得，跟着我和你爸这样漂泊的好呢？还是在岸上生活的好？”
辛阮依旧沮丧着脸，没有回答。
辛妈也不着急，眼见辛阮依旧失魂落魄的状态，没有催促，只是提醒。
“一周后我们就要离岸了，下次上岸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你得想好，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再后来，辛阮心里虽然不乐意，但还是决定在岸上生活几年，那之后再做其他打算。
从那之后又过了五年，辛阮从以前相熟的亲友处得到了父母遇难的消息，在海岸见到了他们的尸体，并亲自安排了后事。
辛阮将父母的尸体葬在陆上公墓中。
他们在海上漂泊了大半辈子，最后的愿望，还是叶落归根，葬回故乡。
父母落葬之后，辛阮继承了辛父母生前的所有东西，包括一条船和将近五十万的资金。
辛阮本身就在陆上有自己的产业——他经商的脑子不错，属于干什么什么成的那一类人，所以很容易获得钱财。
做完这一切之后，辛阮开始了自己的环球旅行。
他不会在一个地方待过长的时间，也不会和任何人建立太过亲密的关系。
好像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潇洒自在。
意识回笼。
辛阮眼中神色复杂，他隐约察觉到对方的意思，但内心震动，不太敢做决定。
“我怕害了他，”辛阮犹豫片刻，终于开口，“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这样的生活方式。”
“或许他就愿意呢？”
“他才多大？”辛阮在口袋里摸了摸，掏出一盒香烟，“他应该去找他喜欢的东西，而不是跟着我在既定的轨道中日复一日。”
他从盒子里抽出一根烟，叼在唇间，又摸出打火机，将烟点燃。
沉默片刻，又道。
“随便吧！”
闻言，奈林狠狠拍了他的肩膀一下。
他很少有这样情绪外露的时候，少年时期接受的教育让他成为一个克制又文雅的人。
只有唯二的两次，一次是为了娶玛莎，和家里闹掰了，一次就是现在。
他看着辛阮。
“让这小子陪着你吧，”奈林拍了拍他的肩膀，“不是我说，你这样子，真让人可怜。”
辛阮瞪了他一眼。
“我知道了，”辛阮回敬了他的一巴掌，转身朝甘序走过去，“小子，走吧，我同意你一直跟着我了！”
甘序脸上表情明显一愣，接着笑起来。
休整一段时间之后，道别了奈林，两人再次踏上旅程，这次船上只有寥寥几人，除了他俩之外，还有几个上了年纪的老人。
——虽说是老人，身子骨一点不差的，干起活儿来有的是力气。
他们是因为在陆上没了亲人，才上船给辛阮干活儿，辛阮也不会限制他们，干几天的活儿领几天工钱，船靠岸了，想离开离开想回来回来。
辛阮曾经跟他们聊过，在船上劳累，可以帮他们找陆上的亲人。
但都被婉拒了。
老人们的想法很简单，只想在船上干活——都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也懂得休息。
真等到身子撑不住的那一天，他们就自己跳海，葬身在茫茫汹涌海浪中，像大象一样。
从轮船船舱出来，辛阮在甲板上晒太阳。
甘序被他安排去干活儿了，这人很聪明，脑袋里装了好多东西，从前辛阮没发现，这时候知道了，他道不压榨白不压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