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边景色逐渐清晰，本来在船上干活儿的众人，这时候都被叫到甲板上，辛阮站在最前，旁边放了几个袋子。
袋子里是他这些年攒下的积蓄——还有一部分是他父母留下的遗物。
“你确定要这样？”奈林朝一个袋子里瞅了眼，竟然发现里面有他母亲的嫁妆，辛阮之前跟他说过，那东西是他怀念母亲的唯一寄托，“你忍痛割爱得可真彻底。”
辛阮微微抿唇，嘴角微笑，没有理会。
他伸手在袋子里翻了翻，翻出一块铜质的牌子，上面锈迹斑斑，好似一件年代久远的古董。
“送你！”
“什么？”
铜牌当面飞来，砸了奈林个措手不及，他双手接下时心中一惊，触到铜牌的冰凉时还愣了一下，接着拿在手中把玩。
其上布着规整的花纹，看起来应该价格不菲。
“这东西，”奈林拿着端详片刻，胳膊肘碰了碰身边人，“我记得这是件古物呀？就这么给我了，你舍得？”
辛阮头都没抬，看没看这边一眼：“怎么不舍得，人都不在了，留着东西也只是徒增伤感而已，你觉得这东西是古物，那正好，你拿着吧，它在你这还能值点钱，多好。”
听他这么说，奈林没接话，拿着铜牌沉默地站在一边，转头看向茫茫无际的海面。
人声逐渐喧嚣，船渐渐靠岸了。
“行了，别婆婆妈妈的，你以后还要养家，要照顾玛莎，难道你想她跟你一起风餐露宿么？”
“那不可能！”
奈林答得极快，他知道，脱口而出，尽管知道辛阮这话只是在开玩笑，语气中依旧添了几分认真。
“这种事情，还是别拿来开玩笑了。”
“我的错。”
辛阮笑笑，眼角瞥到他手中铜牌，又想到离世的父母，眉眼神色都多了一丝温和和悲伤。
他摆摆手，止住奈林想要开口的欲望，朝扒着栏杆的众人指了一下。
“感伤的话以后再说，至少等他们离开，”辛阮扯着嘴角一笑，快速恢复了自己的情绪，“你们呢？以后有什么打算？”
看着他脸上恢复，奈林也轻松了些。
“找一个和平的国家，做一个无忧无虑的普通人。”
“好！”
辛阮没多说什么，他知道奈林和他一样，遇事更喜欢自己拿主意，再说了，他们又不会一直在一起。
正想着，他视线不自觉地瞅到了角落里藏着的人。
——是甘序。
“出来！别指望我再柔兮兮的哄你，”辛阮走到跟前，拽着他的胳膊，一下子将人拽了出来，“看见什么了，眼直愣愣的？”
甘序没说话，转头朝码头的方向看了一眼，迅速收回自己目光，转回脑袋。
“我看到我族人了，”他双手拽着辛阮到胳膊，有些魂不守舍，“他们怎么会在这？！”
甘序知道自家的情况——他在那里生活了多少年，怎么会不知道，甘家的事物，很少和海接触的。
因此，会在码头遇到，就十分耐人寻味了。
他们不会就是来找他的吧？
“所以呢？”辛阮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码头上确实站着几个身穿布衣，和周围人格格不入的人，他收回目光，“跟他们走吧，别犟。”
甘序没动，双手依旧死死抓着辛阮的袖子，定定地看着前方虚空。
“哎，小子，你还真把我这当托儿所了是吧？”
“我就不能一直跟着你？”
“想得美！”
“给你打杂也行，干什么都行，我不想回去！”
“滚！”
辛阮没办法，拖着人一直走到轮船口，一拽一抖，直接将人推下了船。
而后后退一步，扯着嗓子喊他的名字：“甘序！！！”
声音震耳欲聋。
霎时间，整个码头数十几号人都被他的喊声吸引了目光，纷纷停下手中动作。
那两个甘家人自然也注意到了这边。
“找到了！”
两人小跑着快速朝这边赶来，一左一右抓着甘序，把他往码头外的方向拉。
甘序歪着头朝船的方向看，拧得脖子成了麻花，跟死了亲娘一样，一边哭一边喊，吸引了不少人驻足。
刚才辛阮的喊声逐渐被抛诸脑后。
“人都送完了，”奈林拍了下辛阮的肩膀，对他含蓄一笑，嘴抿成了一条线，他从来克制，“我和玛莎打算陪你一晚，怎么样，要不要到岸上吃点什么？”
“难得的二人世界呀，”辛阮也笑，“要是我同意，玛莎不得骂死我？”
“说真的，”奈林接着他的话，收起玩闹的表情，目光炯炯地看着他，“就算，最后一次。”
辛阮躲开了目光。
当天晚上，三人在岸边找了一家烧烤摊子，打算吃最后的散伙饭。
“本来就不想瞒着你，”辛阮先开了口，“毕竟也瞒不住，何况还有玛莎，她肯定能看出来。”
女子温婉地笑了笑，拎了罐啤酒：“我以为你会找我帮忙瞒住，结果自己先忍不住说了，很没意思的。”
“不过，”话音刚落，她又补充道，“你要是真来找我瞒，那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行了，两位，我要不说话是不是要当我不存在？”奈林难得严肃脸，“再这么说，我要以为辛阮要把你拐走了！”
“我已经想好了，”辛阮开口，“或许这是我们所见的最后一面，不用劝。”
“没人会劝，”奈林道，“既然是最后一面，那今天就敞开了肚子喝一顿，怎么样？”
“没有好酒。”
他们两人——一般也不止两人。
反正每次聚会的时候，几人喝的酒大多都是市面上少有的、品次级别比较高档的酒，很少凑合。
“我是没问题，”辛阮以前跟着父母在海上漂时，各种各样的酒都喝过，不至于难以入口，“害怕你喝不惯。”
被说中了，奈林是真有点喝不惯。
“应该不至于太难喝吧？”
不管好不好喝，奈林也是舍命陪君子了，不过两人是初来乍到，还没有落脚地，本来就不打算喝太多。
后来，不知道扯到了啥，两个人全被干趴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