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走，”甘序将双手叠在海岸围栏上，脑袋埋在双臂之间，声音闷闷的，“我不在乎以后有多危险，只要能不回家！”
“啧！”
辛阮从嘴里将烟抽出，朝背后望了眼，人还没到，他将烟扔在脚下，踩灭。
“时间到了，”辛阮转过头，朝日出到方向看了一眼，人还没来，他眸色微微暗下，“甘序，我不管你愿不愿意，等到轮船靠岸，你必须下去，哪怕自己找工作养活自己。”
他这话说得语气不容置疑，根本没给人回驳的机会，说完话还没落地，身后响起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走吧，”来人正是奈林，他换了一身常服，遮住了张扬的外貌，跟在他身边的，还有个身着劲装的金发女子，模样微胖可爱，“这位是玛莎，她跟咱们一起走。”
奈林并没有多说的意思，简单介绍之后，跟着辛阮朝轮船的方向走。
船泊在码头边，背着逐渐刺眼的阳光。
几人上了船，甘序隐约看到码头路口有黑影闪过，还没来得及看清，他的胳膊就被拽了一下——是辛阮。
“快点，别声张，”他将人拉到船上，“三步做两步到轮船的驾驶舱，快速开船。”
海面上汽笛声响。
辛阮提前跟码头的老朋友交代过，他们这艘船是受托出海的商船，船上有皇室人员，不需要接受检查。
直到码头在远处化成一条黑线，又渐渐变为一个点，模糊在视野之中，辛阮才从驾驶舱钻出来。
他朝天空望了眼。
“之前奈林跟你聊过？”他垂手摸了摸口袋，没摸到烟盒，想起自己之前将东西落码头的休息室了，不悦地撇撇嘴，“他跟我说了，你爸妈的事。”
没找到烟盒，辛阮干脆不抽了，背着甲板周围的栏杆，垂头视线看向身边的人。
“你怎么想？”
“我不回家！”甘序依旧是原来的态度，他眼神定定地看着面前虚空，“爸妈的事和我无关，我现在都跑出来了，不可能再回去。”
“那你以后呢？”
“以后就跟着你，你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臭小子！”辛阮抬手敲了他脑袋一下，“我当初是怎么鬼迷心窍了，怎么就同意了呢？”
甘序不说话，他眼中依旧是倔强的神色，仿佛好容易抓到了根救命稻草，珍惜得很。
太阳缓缓升起，朝晖的颜色渐浅，天空划过几只鸥鸟，叫声辽远空灵。
辛阮双手叠在栏杆上，欣赏着无聊的海景。
“你是怎么希望的呢？”辛阮放缓了语气，道，“你父母，你希望他们是英雄，还是普通人？”
“我不知道。”
甘序回答得很快，快到让人分不清，他到底有没有认真思考，认真回答。
辛阮眉心微皱：“你可以回答得慢一点。”
“我真不知道。”
就算他希望又能怎么样，时间不可能重来，一切事情已经发生，就算他再怎么希望，所有都不会朝他希望的方向发展。
“所以，你在逃避么？”辛阮抽了抽嘴角，看表情又想骂人，但最后还是将嘴角压下去了，“既然你连自己的希望都不知道，就别想了，老实下船吧！”
他语气轻松道：“我给你指条明路，你下船之后，我陪你在码头城市租一间房子，找份工作，认真干，以后遇到喜欢的姑娘，就去追求，结婚、生子，就这样。”
当一个最普通的人，就这样过完自己的一生。
甘序垂着脑袋没有点头，也没否定，只是静静地垂着头，他紧咬着牙，眼中泪水充盈。
他心中不甘。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辛阮给他规划的，就是最普通、也是最简单的人生，可他就是不甘心。
他垂在两侧的手紧攥成双拳，胸中闷闷的，肚子里一团无名的火，熊熊烧得正烈。
“不行。”
他张口，一说话，情绪便控制不住，眼中充满的泪水就顺着脸颊滑落，一滴一滴。
甘序觉得憋屈。
“所以说，你还是希望你父母是英雄吧？”辛阮眼角瞥了他一下，心里想抽烟想得痒痒，抬手挠着脑袋，“你看，连你自己都无法接受自己是个普通人。”
“所以呢，不管那些话实际的真假，在你心中，就是相信他们是英雄——”
话还没说完，甘序一纵身站起，抓着辛阮襟前的衣服，含泪的双眼死死盯着他。
“——从我出生开始，所有人都告诉我他们是英雄，我认为他们是英雄，不是你们希望的么！”
话说得，声音嘶哑。
辛阮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心道，要不是他们之间的年龄差，这小子这下能直接把他弄海里！
“你冷静一下！”
辛阮慢慢抽出手，拍了下甘序的背。
后者将火发出，情绪也慢慢平复下来，他松开拽着人衣服的手，后退一步。
“对不起。”
“别特么一副委屈样，搞得好像我欺负你了似的，”辛阮将自己的衣服整理好，抬手报复一般将甘序的脑袋揉成鸡窝，“行了，你自己好好想想，想清楚再来找我，特么的，还拽掉了一颗纽扣！”
他骂骂咧咧地走的远了，甘序才收回，目光，他看着自己的双手，回想之前辛阮的话。
他确实是一直在逃避这个问题。
但那又怎么样？
他短暂地从甘氏家族的使命和他父母的历史遗留问题中脱离出来，意外地来到一个“世外桃源”，遇到了有趣的人，经历了有趣的事。
尽管他也不知道自己以后该怎么办？
但至少这时候，他可以短暂逃离原来的人生轨迹——至于以后怎么办。
甘序想了下，觉得可以询问一下辛阮，参考他以后对自己人生的打算。
轮船在海面航行了几天，甘序他们的运气很好，几天没遇到恶劣的天气条件，湛蓝天空一望无际，看得人心旷神怡。
就是有一点不太好。
看着视野中越来越大的黑甲游船，辛阮快步走到轮船最前方甲板处，眼神没敢离开黑船一下。
“是海盗么？”奈林也钻了出来，“看看对方想干什么？最好和平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