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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9章 我一个捡破烂的,能干什么?

耳石症来势汹汹,从餐厅到后院短短几步路连玉就吐了两回。实在不好立刻带她去医院,连心将上次医院开的药找出来喂给连玉吃,片刻的工夫她就睡了过去。

睡也睡不踏实,连玉不住地摇头呢喃,额头的冷汗更是一阵接一阵。连心用毛巾不停地给她擦汗,满脸心疼地小声说:“这是梦见啥了?”

连玉并没有做梦,她在天旋地转中一遍又一遍回顾上午经历的事。

开学一个礼拜了,不光徐朗没露面,就连白雪都杳无音信。孟和关心则乱,从正月十六开始,他前后跑去徐天柱的公司找过好几回,终于在昨天见到了白雪的妈妈付静波。

付静波坦然相告,她知道两人在谈恋爱,但她觉得他们两个人各方面都不合适,再加上白雪已经去纽约读书,所以她让孟和以后不要再找来了。

孟和离开前不忘追问徐朗的下落,付静波没有告诉他,只说到时候他自然会知道。

没想到这个所谓的到时候会来得这么早,第二天早自习孟和的班主任领着一个新生走进班级,直接将他安排在徐朗的位置上。

附近的几名同学都有些不解,孟和的心里忽然一沉,这时班主任忽然说:“徐朗同学已经办完全部转学手续,去国外读书了。”

课间操时间孟和呆坐在座位上没有下楼,空无一人的走廊里忽然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紧接着连玉喘息不定地出现在教室前门,一脸急切地看向孟和。

“有人说,徐朗转学了?”

“嗯。”孟和的笑容显得有些悲哀,“去国外念书了。”

“不可能!”连玉扑到孟和课桌上,眼中好似燃烧着什么,“他从来没提过他要去国外念书,他说他要考哈工大读软件工程的。”

孟和的表情十分平静,语调没有一丝起伏,“白雪还说她毕业以后要去法国留学呢呢。”可她最后去的却是纽约,甚至连分手两个字都没有亲口对他说。

“不对,这里面一定是有什么事。”连玉咬着指甲在孟和身旁来回转悠,“你想,他们俩之前从来没提过出国的事,为啥突然之间说走就走?”

“还有,从正月十五那天开始,他们俩就跟人间蒸发了似的,谁也联系不上。手机、oicq,哪个都不回复,一定是出事了。”

最主要的是,正月十五那天徐朗明明在手机里说他还有四十分钟到人民公园,没道理他失约了却一个字解释都没有,他明明知道那天对他和连玉来说有多重要。

孟和不知不觉间被连玉郑重其事的分析打动,怀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可是白雪她妈亲口跟我说的,难道她骗我?”

“是不是骗你不好说,最好再去问问。”连玉忽然抬头看向孟和,坚定地说:“这回你别去找白雪她妈,去找公司里上班的人打听一下公司里有没有什么变动。”

“那你呢?”

“我去徐朗家还有他爷那儿看看。”

两人当场逃课,兵分两路开始行动。

铁中离干休所比较近,连玉到大门口的时候被门卫拦下来。她光顾着着急忘了自己压根不知道徐朗爷爷的姓名,只好跟门卫一顿打听。

“老爷子姓徐,以前当兵,他儿子经常坐一辆银灰色的奔驰,你有印象吗大叔?”

她一说奔驰门卫就对上号了,“哦,徐老爷子,你找他有事啊?”门卫用莫名其妙的目光打量连玉,像是在奇怪这么大点的学生为啥要见一个老头儿。

连玉心念电转,随口扯了一个谎,“我跟他孙子徐朗是同学,以前来玩过,他孙子在学校阑尾炎犯了得开刀,联系不上他家里人,我就找这儿来了。”

“哦,这么回事啊。”门卫放下一脸戒备,接下来的话砸了连玉一个措手不及,“那他孙子没跟你说吗?徐老爷子正月十五那天没了。”

“没,没了?啥意思?”

“人死了呗,听说是急症。”

连玉从干休所离开后浑浑噩噩走了两条街,雨夹雪打在脸上才有些回过神来。

还有个地方她没去。

徐朗住的那栋二层小楼这二十多天连玉没少来,每回都是铁将军把门。今天有些意外,大门外停着两辆前四后八的卡车,四个工人正在将一个包裹得里三层外三层的物件儿往车上搬。

看形状应该是摩托车。

连玉冲过去不管不顾将外包装撕了个稀巴烂,露出底下漆黑的车身。油箱右侧不知什么时候粘的贴纸,一颗流星拖着老长的尾巴滑过夜空。

连玉猜那应该是颗彗星。

工人们七手八脚上来推连玉,一个工人没轻没重直接将她推倒在地。这时院子里忽然跑出来一个短发、身材略微发福的中年女人,她在看见连玉的刹那明显愣了一下,然后随口教训了工人几句就将连玉扶了起来,“进来说吧。”

小楼里早已经面目全非,家具家电都蒙着一层防尘布。二楼客厅的位置原本摆着两台电脑,现在一无所有。

“你叫连玉是吧?”中年女人顺着连玉的目光看向二楼,语气中感慨良多,“我看过你和徐朗拍的照片。”

“照片?什么照片?”连玉有些莫名地看向她,不解其意。

中年女人俯身在地上的纸箱中翻找,片刻后拿出一个相框,“这个,徐朗放在床头柜上没拿走,我怕他万一回来找不着,就想先帮他收着。”

连玉低头看去,的确是她和徐朗的照片。那还是前年徐朗第一次去宝泉村的时候,大舅和二姨家所有人都稀罕他的摩托车,纷纷和摩托车合影,他们两个凑热闹也拍了一张。

不知这张照片后来是怎么到他手里的。

“你是田姨吧?”连玉没有抬头,语气却十分笃定,“我来过好几次,每次都赶上你休息。”

田姨长叹一声,“这回好啦,以后我可以彻底休息了。”

连玉安静片刻,状似不经意问道:“徐叔把这房子卖了吗?连徐朗的摩托车也一起卖了?”

“不卖能咋办?那么多饥荒,剩下他们孤儿寡母三个,拿啥还啊。”

一股海浪般的气体突然开始撞击连玉的耳膜,她整颗头都在嗡嗡作响。田姨后面又说了些什么连玉一句都听不见,徒劳无功地看着她的嘴巴在一张一合。

也许过了几分钟,也许只有几秒,连玉突然出声问道:“徐叔他……没了?”

田姨这时才发现连玉对徐家现在的情况似乎一无所知,不由得有些后悔刚刚的多嘴。

“什么时候的事儿啊?我刚从干休所那边过来,不是说老爷子没了吗?怎么又成徐叔了?”连玉一手抓着相框,另一只手攥着田姨的腕骨,声音不知不觉间有些颤抖。

可能是连玉提到徐老爷子的关系,田姨忽然痛哭出声,边哭边说道:“爷俩,爷俩都是好人啊,可是好人他不长命!”

“我早就看姓沙的不像好人,谁知道他是个畜生!一门心思要灭老徐家满门的畜生!他不得好死啊!”

海浪再一次袭来,连玉再一次听不见任何声音。

姓沙的,姓沙的,一定是沙占元。刚才不是说留下孤儿寡母三个吗?怎么又说是灭门呢?哪句她该听哪句不该听啊?

连玉控了控耳朵,发现丝毫不起作用,于是她抬手狠狠扇了自己一个耳光。嗯,这个办法果然管用,立刻就能听到了。

田姨满脸是泪惊疑不定地看向连玉,连玉缓缓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徐朗,他伤得重吗?”

“付,付经理说,没事。”田姨的眼泪生生被连玉吓了回去,并且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几步,跟连玉拉开距离。

“徐叔他……怎么走的?你知道吗?”连玉艰难地问出这句话。

田姨使劲摇头,这回无论如何她也不多嘴了。

连玉没再多问,最后环顾一次这栋房子,临走还不忘跟田姨打声招呼:“那我先走了。”

田姨死死盯着连玉手里的相框,却一个字都不敢说。

离开那栋小二楼,连玉丢了魂一样往别墅区大门走。岔路口放着蓝绿黑三个大垃圾桶,她经过时不小心踩到了地上的垃圾。

软软的,像有生命一样。连玉低头看去,地上躺着一只脏兮兮的熊猫玩偶。

徐朗的声音突兀地在她耳边响起来。

“可能是这台机器不行,你要不试试别的机器。”

“你看,这不是挺会的么,肯定是那台机器有毛病。”

连玉弯腰将熊猫捡起来。雨夹雪早已经将玩偶打湿,她却丝毫不在意,将相框和熊猫都塞进书包,然后在门口拦下一辆出租车,直奔电玩城。

马三儿看见连玉似乎并不意外,眼神中甚至带了些连玉没有察觉的审视意味。

连玉没有心情和他兜圈子,开门见山问道:“我想知道徐朗现在怎么样。”

“你觉得他现在怎么样?”马三儿将香烟按灭在烟灰缸里,仰头望天,“反正我觉得他现在应该没有心情跟你风花雪月。”

“能告诉我经过吗?”连玉的语气有些平淡。

马三忽然一跃而起,隔着老板桌跟连玉对视,“我凭啥告诉你?”

连玉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像在回忆又像在思考,好半晌终于开口说道:“凭我喜欢他。”

她眼神中某些悲凉的东西让马三儿有些心头发酸,忽然想起躺在抽屉里的某样东西,他缓缓坐了下来。

“正月十五,徐叔他们一家从飞机场往回走,在民航路跟一辆皮卡撞上了。对方有备而来,下车就掏刀子砍人。徐叔当时应该是晕过去了,他身边有个姓曲的保镖,把他拖到马路边一边跟人打一边保护他。”

“谁他妈知道那帮杂碎还留了后手,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一个要饭的,二话不说一砖头下去正好拍在徐叔脑袋上。”

“人当场就没了。”

“姓曲的保镖弄死那个要饭的之后又被别人砍死了。”

“徐朗当时和那娘俩坐在另外一辆车上,跟徐叔走的不是同一条路,我们俩约好半路见面,要不是当时我身边带了两个兄弟,估计他们仨那天也得交代在那儿。”

“事后我派人打听,那帮人做事不留一点余地,有人负责料理徐老爷子,有人直奔徐叔,另外还有一路人去对付徐朗和他后妈。”

“奔着一个斩草除根去的。”

他说完了,屋子里落针可闻。

连玉站在那里紧紧攥着书包带子,感觉身上好像忽冷忽热,耳朵又开始阵阵嗡鸣。

别这样,别这样,连玉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能哭。徐朗没出事是好事,只要他人好好的就行,其他什么都不重要。

马三儿眼睁睁看着连玉的脸色越来越白,然后被泪水无声地爬满脸颊,从始至终她都睁着那双大眼睛一声不吭。

就像没有意识到自己泪流满面一样,连玉笃定地说:“沙占元就算再不是东西,应该也不敢动徐朗全家,谁给了他胆子?”

马三儿眼神一动,终于开始正视连玉,“我没有证据,只是偶尔听徐叔提起过一次,有人在煤矿生意上跟他结了梁子。”

徐天柱曾经说过,利木县至少一半的煤矿都握在他手里,有人眼馋这块肥肉实在太正常不过了。

钱财动人心,怪不得有人要斩草除根。

马三儿正要抽一张面巾纸给连玉,连玉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接通后孟和的声音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分外清晰。

“我问清楚了,徐叔意外出了车祸,他名下的所有财产已经全都被白雪她妈卖得一干二净,我估计白雪和徐朗被她关起来了。”

“好,我知道了,回去再说。”连玉冷静地挂断电话。

马三儿又恢复到连玉刚进门时的那副表情,审视地看着连玉。

连玉浑然不觉,朝他点点头,说:“谢谢三哥,那我先走了。”

“我知道是谁杀了徐叔之后,曾经想去报复那人一下。”马三儿忽然的一句话,阻止了连玉离开的步伐,“可是我的人查来查去,竟然发现那人的家属还是他妈的熟人。”

连玉对这些不感兴趣,给马三儿微微鞠了一躬,“谢谢三哥,你是个仗义的。”说完转身就要走。

“你等一下。”马三儿再次将连玉拦下,定定看了连玉一会儿后他问道:“你不想知道徐朗为啥要在半道儿跟我见面吗?”

“为啥?”连玉机械地问。

马三儿将老板桌右手边的抽屉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个东西扬手扔给连玉,“他让我帮他买这个。”

红红绿绿的东西落在连玉掌心里,她低头,看到一个乒乓球大小的半圆形绿皮红瓤小西瓜,西瓜屁股上挂着一个透明的塑料小圆球,是手机的来电感应挂件。

她恍惚觉得眼熟。

“行了,走吧。”马三儿这时看连玉的眼神有些可怜,语气不由得放轻了些许,“现在说啥都晚了,有些事你知道了就当不知道。煤矿、公司,对了还有没开业的娱乐城,现在都是人家的了,别不自量力。”

连玉握着那串挂件苦笑,“三哥你真瞧得起我,我一个捡破烂的,能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