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天天书吧!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天天书吧 > 其他类型 > 小南风 > 第15章 杨排风与龙王庙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开春了,天气越来越暖和,王|振|华最近在沈阳忙着倒腾水果。上次回家只呆了三天,带小姐儿俩看了几处房子都不满意,那边儿生意又实在抽不开身,不得已只好托相熟的朋友帮忙找找看,有差不多符合条件的就让朋友带连心去瞧一瞧。

就为这事儿何淑珍特意花两千块钱安装了一部固定电话,总不能让王|振|华的朋友次次大老远的跑来找人。就是这好房实在是真难找,从三月初找到快进五月份了,愣是一个合适的都没有。

王|振|华上次回来留下一筐水果,里边有半筐冻秋梨眼瞅快放不住了,连玉这几天上学就天天拎一兜儿去学校。等晚上放学连心手头儿盒饭还没卖完的时候她就跟郑琳琳去对面平房胡同里转悠。

逮着个看起来面善的就塞一个冻秋梨给人家,然后跟人打听附近哪儿有房租。

有几个是她天天必登门去踩点儿的固定场所。比如派出所的门卫大爷,邮电局旁边支摊儿修车的老头儿。

今天她打算去拜访一下话吧那位看起来就不像什么好人的老板。

老板今天坐在柜台后面打盹儿。连玉推门的时候门上新挂一串风铃叮铃咣当乱响一气,声儿还挺大,给连玉吓得一缩脖子。

老板睁开眼睛瞥她一眼,要死不活地说:“本地三毛,长途五毛,挂机付钱,概不赊账。”

连玉咧嘴一笑,右边嘴角一颗小虎牙有点反光,“哥你也太见外了。”

说着从兜儿里掏出三颗冻秋梨摆在柜台上。

“尝尝我们家冻秋梨,可甜了,水儿可多了。”

老板垂眼瞅了瞅,真就没再赶人。

相反他两条胳膊杵在台面上歪着脑袋问连玉:“你们这么点大的孩子自己出来租房住?”说完又看一眼一直站在门口没动过地方的郑琳琳。

郑琳琳赶忙转头朝外看,心想别看我,看我不如看冻秋梨。

“不是我们俩住,是我跟我姐,还有我大舅。”连玉解释道。

一开春儿鞋厂就开始招工,水泥厂那边也放出消息来要招建筑工人,早早就有人开始就近租房,连马路对面的平安六个区房租价格都开始上涨,房子只要一空出来马上就有人付押金租,要不怎么她们姐儿俩租房这么困难呢。

老板拿一颗冻秋梨在鼻子下边闻闻,“打算自己家住还是合租?”

连玉扯一扯自己的校服领子,示意老板看衣服上铁中的校牌儿,“陪读。”

“人少还行,清净。”

连玉一听这话音儿是有门儿啊,赶忙问道:“您知道哪儿有房?”

老板施施然站起来,跺跺脚朝后屋喊一句:“看着点儿店,我带人去看房。”

说完也不管后屋有没有回应,领着两个小丫头就出门右拐。先是路过话吧后边上次连玉蹦起来看的那个院子,然后就停在院后一扇窄窄的铁门前。

俩小伙儿正在那儿弯腰撅腚地忙活着拆门。

老板抱着膀儿朝那边儿一扬头,对连玉说道:“就这院儿,自己进去看吧。”

连玉拉着郑琳琳就从那俩小伙儿身边利索地挤进去。

院子不太大,看起来跟房子面积似乎差不多。东西大概有两间半房二十米左右长,外面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房顶用的还是老早以前的灰瓦。

推开门一看连玉不由得惊喜起来,这老房子东西跨度虽然不大,但南北跨度可比普通平房要大上不少,站在门口感觉比她们班教室还要宽敞。

紧挨西墙还有一间两三米宽的仓房,仓房和院墙之间留有一条一人宽的小道儿。连玉跑到尽头看了看,后院有个简陋到不能再简陋的茅厕,院墙有点矮。

连玉有点心动。

她正东摸摸西看看四处转悠着,就听话吧老板跟那俩拆门的小伙儿唠起嗑来。

“你们老板可够抠门儿的,门都锈成这样了还要呢。”

“嗐,我一个打工的,老板让干啥就干啥呗。”

这时另一道声音忽然插了进来,“卫东,正好你在这儿呢,看房的人马上就到,你再稍等一会儿。”

话吧老板说道:“叔,赶巧儿有人先来了,已经进去看了。”

连玉和郑琳琳对视一眼,怎么着?还有来撬行的?俩人齐齐从屋里出来往大门口走。

连玉边走边嚷嚷,“哥,我可是先来看的,你得有个先来后到。”

到门口一看,一个四五十岁的秃头男人站在话吧老板旁边,皱着眉毛看向她们俩。

“我说卫东,你倒是挑一挑人啊,俩小丫头片子能做主?”

连玉两手插兜,上下扫视一遍,施施然问秃头,“我不能,那你现在就能拍板儿说这房你租了吗?你要是能我现在抬腿就走。”

话比朝天椒还呛人,秃头男人叫她给噎了一下,撵苍蝇一样朝连玉摆摆手,说道:“不跟你个丫头片子打嘴仗,输赢都不够丢人的。”

话吧老板就跟没骨头似的靠在墙上,慢悠悠加塞儿:“谁先拍板儿就租给谁。”

秃头立刻急了,上前扯他军大衣的袖子,“咱不是说好我带人看完再说嘛,你咋说变卦就变卦呢。”

话吧老板抬手紧了紧脖子上大红的围脖,说:“我乐意。”

连玉差点笑出声儿来。

正这功夫,巷口叮铃铃一阵自行车铃声响起,随后一个女声隔着不远的距离喊道:“周大爷,我来了。”

连玉和郑琳琳一听就争先恐后从门里蹿出去,异口同声地喊道:“大姐!”

秃头摸着自己锃光瓦亮的头顶问一句:“怎么个事儿?”

一行五人站到屋里,秃头开口就先奚落,“我还寻思半路杀出个杨排风,哪成想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连玉上前卖乖,从书包里掏出个冻秋梨来塞到秃头手里,说道:“是我不懂事儿了,周大爷您吃个冻秋梨消消气。”

连心也在一边帮腔儿,“大爷你别理她,她从小就这样逮谁呛谁。”

话吧老板指着空荡荡的房子对连心说:“这一片儿的房子以前都是村里小学的教室,后来学校让铁路小学挤兑黄了,连操场带教室都卖了。”又指着隔壁仓房的方向说,“那间仓房以前是给打更老头儿住的。”

房子确实宽敞,第一眼看上去就让人觉得心头敞亮。那是因为这间房除了四面墙壁一片房顶外连一堵间隔墙都没有。

连玉就问话吧老板:“哥,你这屋让砸墙砌炕不?”

老板点点头,说:“随便怎么折腾,退房的时候原样还回来就行,还不回来就扣押金,押金不够就贴钱。”

连玉心说你倒是诚实,也不怕把人吓跑了。

她扯着连心的袖子往一边儿去说话。

“姐,我觉得这房子挺好,离得近,还宽敞。”

“就是得自己砌墙砌炕,要不这屋没法住人。”

“二爷爷会啊,实在不行村儿里找两个瓦匠一天就干完了。”

“你真觉得这房好?”

“真的,我这些天也没少看房,第一眼相中的还真就只有这个。”

姐儿俩各自看的那些房要么贵要么破,要么就得跟房东在一个院子里搅合,都没有遇到过特别合心意的。

连心想着马上五月份工地就要开工,再不抓紧点啥都来不及了。再找的话也未必还能遇到这么宽敞的院子。更何况这房子还得好一通收拾,都拾掇利索怎么也得十天半个月的,搞不好人还没住进来呢就得先开火做生意。

就这个吧。

最后连心拍板儿以一年八百块钱的价格租下这间小院,额外另付押金二百。

整一千块钱直接交到话吧老板手里,老板手写了一张收据兼租房合同给连心,连玉接过来去看上面的收款人。

“佟卫东,佟哥。”连玉嘻嘻笑着把书包里剩余的冻秋梨一股脑儿拿出来放在话吧柜台上,“以后就是邻居了,谢谢佟哥关照。”

佟卫东故意吓唬她,“你说租房陪读我才带你看房的,你姐却说她是在铁中门口卖盒饭的,你们俩到底谁没说实话?”

“卖盒饭又不影响陪读,” 连玉当着佟卫东的面将那张收据仔细叠好放在书包夹层里,“我敢保证我们姐儿俩都不是闹腾的人,绝对安静。”

佟卫东心说我可没看出来你像个安静的主儿。

连心这会儿跟周大爷一起在门外给王|振|华打电话。周大爷手拿一部银灰色翻盖儿诺基亚,叉着腰跟王|振|华一顿打包票,发誓绝对把连心姐儿俩安排妥当。

连心碰都没碰过手机,生怕一不小心没拿住再给人家摔了,听说这么大点儿的东西就好几千块甚至上万呢。

信号不太好,王|振|华在电话那头儿断断续续对连心说:“收拾房子找你二姨和舅妈帮忙。回头让你舅妈告诉你我的电话号,以后有啥事儿直接打给我。”

挂掉电话连心不住咋舌,大舅不知道赚了多少钱,又是固定电话又是手机的,说买就买了,他那bb机还没用几天呢。

晚上回家之后姐儿俩当即就把房子已经租下来的消息告诉二爷爷和二|奶奶。二|奶奶又哭又笑的,心里很有些不是滋味儿。

二爷爷的老娘跟连有财老娘是表姐妹。旧社会吃人不吐骨头,二爷爷的老娘被家里两担谷子卖给了婆家,幸亏跟连有财老娘的婆家在一个村儿。二爷爷亲爹不是个东西,只管甩籽不管养,前后一共九个孩子只活下四个。后来亲娘累死了,二爷爷小小年纪又得了干霍乱。亲爹怕花钱,寒冬腊月里把他扔到后坨子上让他自生自灭。

是连有财的爹娘把他拖回家里,找大夫给他治好了病,病愈后养他成年,又给他说媒成亲娶了二|奶奶。

二爷爷一直把连有财的爹娘当成自己的再生父母,把连有财兄弟两个当自己的亲生弟弟一样护着。大弟弟后来牺牲了,他就把满腔恩情报答到连有财一家身上。

后来连老太太温四凤进门两家关系一下就疏远起来,再到连有财六十不到就去世,葬礼上二爷爷连眼泪都掉无可掉。

要不是连兴贵意外过世,也许二爷爷这辈子就跟连家再没什么瓜葛了。

王金兰母女三个被温四凤扫地出门时,是二爷爷一把将她扯进自家院子,二|奶奶又把后院无人居住的房子打扫干净安排她们母女三个住下。

老两口怨怪连有财耳根子软,看不上温四凤是一回事,不能让连家的后人居无定所又是另外一回事。

这点上温四凤就远远不如二爷爷和二|奶奶通透,她跟王金兰不对付就能连带着折腾连心和连玉,王金兰死后她都没能把连玉当自己亲孙女看待。

王金兰在二爷爷二|奶奶院子里没住多长时间就搬去了化工厂家属楼,后来小姐妹俩又孤零零地搬回来。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刚好一年整。

这一年里二爷爷和二|奶奶真是把小姐儿俩当自己亲孙女一样疼,过日子别人想不到的老两口总是第一个替她们想到。就连王金枝这个亲姨在老两口面前都自愧不如。

连心和连玉又是知恩图报可人疼的孩子,这一年时间相处下来跟二爷爷和二|奶奶简直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眼下俩丫头扑棱着翅膀就要飞远了,二|奶奶心里真是一万个舍不得。上回她还劝二爷爷想开点呢,这回轮到她自己想不开了。

“离家那么老远,有啥事儿传消息都不赶趟儿。”

“社会上又不太平,俩姑娘家自己租房住要是遇上点啥事儿可咋办啊?”

“她大舅也是,咋就那么放心让她俩出去租房呢?”

“要不说男人都没心没肺呢,有个万一后悔药都没地方吃去。”

二|奶奶说着说着又流下眼泪来,自己也知道自己多愁善感,但止不住。

二爷爷在炕沿上磕打旱烟袋,半晌后说:“不是你说的早晚都有这一天么。”

“别想了,收拾收拾早点睡吧。明天跟我去她们那院子里看看,不是说啥都没有么,去看看都缺点啥,咱家有的话能搬就给搬过去。”

第二天二|奶奶下骡车一看,那缺的东西可海了去了,小姐儿俩的新家用家徒四壁这个词来形容一点都不夸张。

“一间连墙都没有的空屋子值八百块钱?”二|奶奶两眼发花,嘴唇直哆嗦,“真是绣花针掉进油篓里——又奸又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