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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其他类型 > 小南风 > 第9章 梅干菜扣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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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二一班今天的午饭时间教室里的气氛比较压抑。一切都因为班长在将今天的盒饭小菜辣椒油分发完毕后站在讲台上故作平静般讲的一番话:“少数服从多数是大家伙都同意的,但是有些人吃完饭就想砸锅,这不好吧?”

一上午的时间关于焖面卫生问题的传言已经在班级同学里传了个遍,虽然陆浩没有明说他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但各位同学心里也都门儿清是怎么回事。

这回还是大高个儿杜超第一个蹦出来发言。他坐在教室最后一排,把椅子向后斜靠在墙上,一前一后的晃悠着,“人的嘴不吃饭不行,不说话总行吧?怎么好饭吃着都堵不上那张臭嘴?我话撂这儿了,要让我知道谁害我吃不上饱饭我可跟谁没完。”

陆浩从老师办公室一回来就拉拉着脸,杜超跟他去校门口取焖面的路上就顺嘴问了他一句怎么回事。陆浩把事情一说,杜超当时就炸了。要知道杜超可是第一天就被焖面折服了,第二天甚至主动跟在陆浩屁|股后头去取盒饭。

第一眼见到连心的时候他差点没流出哈喇子来,转头就对陆浩说:“饭做的好吃人也长得那么好看啊。”

一听陆浩说以后连心会天天来校门口摆摊卖焖面杜超更是心花怒放,既能天天吃饱饭又能看到美女,想想都开心。所以一听到有人说焖面不干净杜超的生气程度真的不亚于陆浩,三块钱的盒饭能不能填饱肚子这件事对他真的很重要。

持续的低气压在班主任刘海生进门的那一刻终于有所改变。刘海生跟学生之间亲近惯了,进门之后大大的深呼吸一口气,问道:“这就是焖面的味道吗?好像很香啊。”说着他就近坐到了陆浩旁边体委的座位上。

体委跟小对象去食堂了,今天食堂有红烧肉,他把自己的那份留给陆浩当晚饭。

陆浩愣了一瞬,然后从桌堂里拿出体委的那份焖面来,把一次性筷子递给刘海生,说:“老师你尝尝就知道了,绝对好吃。”

刘海生笑着打开饭盒,说:”行,回头我再往班费里补三块钱。“

同学们纷纷抢着要请班主任吃饭,还有给刘海生指路的,点名儿说陆浩手里还有半瓶辣椒油,拌在焖面里更好吃,小菜味道也好。

刘海生一听有辣椒油直接伸手就去陆浩的桌堂里摸,于是原本陆浩打算晚上用来夹馒头吃的辣椒油最后都进了班主任的肚子。

刘海生吃完满满一盒焖面后心满意足地打个饱嗝,在同学们的一片笑声里对陆浩说:“我建议你那个卖盒饭的朋友也捎带着卖辣椒油,是真下饭啊。”

班主任这种无声的支持无疑是最有力的肯定,原本心里有些膈应的同学也被刘海生光盘的举动打消了疑虑,至少大家明面上都表示了对焖面的认可。

运动会最后一天没有太多的比赛项目,连玉下午三点半就回到家。姐妹俩趴在炕桌上在一张演算纸上一项项列支出,最后算出来三天的总利润一共有一百七十七块零四毛。这可是相当于每天六十块钱的纯收入啊。更不必说这每天六十块钱的纯收入还仅仅是中午一顿饭带来的,如果晚上也去卖焖面的话,那么保守估计每天收入能过百!

连玉激动得连连朝空气挥拳,嘴里念念有词,“一天赚一百一个月就赚三千,一年就是三万六千块!”

还完饥荒立马就是万元户!

连心比连玉谨慎些,趴在炕桌上又算一遍才长出一口气。即使把各项支出往最大额算,一天卖两次盒饭日收入过百也是可以的,她的心总算稍稍安定一些,对即将开始的盒饭生意更多一些信心。

姐妹俩正商量着晚上吃什么,二爷爷驾着骡车拉进来高高一车小白菜。

今年雨水好,地里白菜大丰收,就是价格低了点,才一毛钱一颗。二爷爷跟二|奶奶这些天一直忙着砍白菜往外卖,越往后卖冬储大白菜的人就越多,菜价还会往下掉。

地里那些没长成的趴拉颗小白菜往年也都是用来喂猪喂鸡的,牲畜一时吃不完就趁天气好的时候晾干留作冬天里的饲料。二爷爷院子里已经晾满了,连心姐妹俩的院子还有空地,他就把能拉来的小白菜都放在这里晾。

姐妹俩帮着二爷爷往下卸白菜,二爷爷回身从身后掏出两捆雪里蕻来扔在窗根儿底下,说道:“上次大丫不是说想腌咸菜么,这两捆不够就去前屋拿,你二|奶割回来不少,够腌两缸的。”

“行。”连心嘴上答应着手里的活儿也没停。心里想着,这三天二爷二|奶忙着卖菜还得忙里偷闲帮衬她做焖面,估计老两口也累坏了,得做点好吃的给二老好好补补。正好上个月试着做的梅干菜今天完成三蒸三晒,干脆一会儿去割二斤肉做个梅干菜扣肉孝敬孝敬二老。

连心的梅干菜是用半个月前王金枝送来的二十斤雪里蕻照着那本《庞氏游食记》里记载的方法自己琢磨着做的。二十斤的雪里蕻也就晒出来一斤多点梅干菜,出品率低到连心肉疼。不过等大铁锅里的蒸汽一冒出来,梅菜扣肉那种霸道的香气就让她完全忘记了做梅干菜的辛苦和对出品率低到发指的心疼。一共蒸了三碗肉,连玉自告奋勇去给王金枝送,回来的时候带了王金枝塞给她的四个雪白大馒头。

连玉去碗柜里找碗装馒头,回头跟连心说:“二哥今天回家了,二姨蒸的馒头炒的土豆片儿,我说不要她非得让我拿。”

连心也刚刚给前屋二爷爷二|奶奶送完扣肉回来,边洗手边问:“就二姨和李威在家?”

“那哪儿能啊!”连玉挤过去洗手,嘴巴撅起来能挂把油壶,“哪次二哥回来二姨不都得买肉么,那菜里的肉比土豆片儿都大。我去的时候老褶子那命根子正坐在炕上往嘴里使劲攮肉呢。你说老褶子也真够没深沉的,二姨都给她端过去一盘菜了,还非得把孙子放前屋跟二哥抢。”

连心怕她背后说人说顺嘴了以后再收不住,忙呲哒她:“你别一口一个老褶子的叫,当心哪天当着她的面嘴再秃噜了。”

连玉捧着扣肉碗进里屋,馋得直咽口水,“那不能。”

为了配扣肉连心今天特意蒸了一锅大米饭。今年的新米蒸出来的饭粒粒分明,光闻着米香都够让人垂涎三尺。油亮的肥瘦相间的蒸肉往米饭上一摆,再舀上一匙切得碎碎的被肉汤浸润后完全激发出香味的梅干菜,连玉看着看着就咕噜咽下一大口口水,说:“瞅着跟画儿似得,我都有点不舍得吃了。”

连心又往她饭碗里浇上两匙肉汤,随后直接就把汤匙放在连玉碗里,说:“吃,大口舀着吃。”

肉无疑是香的,连心却觉得梅干菜比肉还要香,不枉她又蒸又晒的忙了两天,值得。就是以后可得省着点吃,就那么一小捧梅干菜,可吃不了几回。

连心习惯性又去给连玉夹肉吃,却见连玉右手握着汤匙埋头扒饭,整张脸几乎要低到饭碗里。

一丝丝啜泣声传出来,连玉开始还压抑着,后来眼泪断线珍珠一样滴滴落在饭碗里,她就再也忍不住,身体向后一倒歪在炕上,左手捂住眼睛哭到哽咽。

连心也不去劝她,就让她敞开心胸痛快地哭。这是连玉在连兴贵去世一年零九个月,王金兰去世十个月后第一次不管不顾地放肆大哭。

泪水打湿了炕席,连玉抽泣着对连心说:“姐,我想咱爸咱妈了,咱爸最爱吃妈做的蒸肉。他要是吃到这么好吃的肉肯定忍不住喝两盅。”

连心低头悄悄抹一抹湿润的眼角,笑着回答:“家里还有肉呢,明天一早我就再蒸一碗,多放点葱花咱妈也爱吃,你再去买瓶酒,想爸妈了咱俩就去看看。”

宝泉村的坟茔地在西南方向,位于护城河和宝泉村中间,四周就是宝泉村的口粮田,郊区人多地少,人们种的几乎都是更容易变现、价格也比粮食更高的时令蔬菜。

坟茔地边上种着两排大榆树,足有四十多年的树龄,从早以前到现在人们一直把这块地叫榆树茅。

连兴贵和王金兰的合葬坟在榆树茅最里边,紧挨着护城河边的老榆树。七月十五的时候姐妹俩来过一回,把坟上的草拔一拔,烧了两刀黄纸。如今再来,坟包上再次绿草如茵,上次压在坟头上的一刀黄纸经过不知几回风吹雨打,早已了无踪迹。

姐妹俩联手拔草,草拔干净后又往坟头上重新压一刀黄纸。连玉把起早新蒸的梅菜扣肉和一瓶二锅头恭恭敬敬摆好,昨天王金枝给的四个馒头也一起带来摆成一盘。连心拧开二锅头的瓶盖倒了两盅酒出来,姐妹俩跪下一人端起一杯洒在坟前。

“爸妈,我和我姐现在过得可好了,你们不用惦记。”

“其实主要是我姐能干,我啥也不会,不过我没拖我姐后腿。”

“爸,我姐做的这个梅菜扣肉可好吃了,你多吃点。妈,你也跟我爸一起喝两盅,尝尝我姐的手艺是不是比你还好。”

连玉絮絮叨叨边哭边说了很多,连心就默默跪在一旁烧纸。临走时磕完头,连心凝视着还没有立碑的坟包,半晌终于开口说了一句话。

“爸,妈,我现在能照顾好连玉了。以后,还会更好。”

恭敬地磕完三个头,连玉攥着连心的衣袖一步三回头地往家走。

“以前妈带咱俩下地干活的时候你总说榆树茅让你感觉后背发凉,现在还怕不怕了?”连心骑车,问坐在后座上的连玉。

连玉再次回头看向榆树茅,老榆树枝条密,父母的坟已经不太看得清了。

“早就不怕了,”连玉轻声问连心:“你怕吗?”

“我不怕,爸妈在那儿呢。”

“就是,爸妈给咱们撑腰,有啥好怕的。”

回到家后姐妹两个兵分两路,连心得去县里再买一口锅,总是借用二|奶奶的锅做焖面也不是个事儿,哪有借锅做买卖的。还有做辣椒油用的辣椒面儿也得再买十来斤。

连玉则直接去前院给二爷爷和二|奶奶帮忙,老两口在院里给她们收豆角呢。天气渐渐凉起来,地里的晚豆角已经不剩多少,得趁着现在各家各户还有的时候收上来晾成豆角干,冬天就不愁焖面里没有豆角用。这样既比冬天现买鲜豆角便宜,味道也比冬天里的鲜豆角好很多。

在村里收豆角晾豆角干还是二|奶奶给出的主意。要不说人老精呢,老太太一看连心这生意做得有模有样,是个能干下去的长久营生,心里就开始帮她算计下一步。

这眼瞅着入秋后豆角一天比一天少,可不得早做打算么。老两口坐一块儿一合计,要是连心直接出面收豆角,少不了让村里人在背后嘀咕,哪有欠一屁|股饥荒不着急还债还往出花钱收豆角的道理?

村里也有不少在铁中上学的孩子,连心在铁中门口卖饭早不是啥秘密了,要是让那有红眼病心又不正的知道连心挣到钱了,说不得就有祸事上门。

所以老两口觉得自己出面,就说儿子有门路晒完的豆角干冬天有人包圆儿这样最好。既不得罪人,又能给连心省下不少麻烦。

连玉到前院儿的时候院子里正热闹着,提篮子的,背袋子的,还有赶着驴车往二爷爷家卖豆角的。赶驴车的在这时节可以算卖豆角的大户,一车装了三大袋,据说是最后落秧的豆角,全拉来了。

一斤两毛七,二爷爷和连玉忙着过称,二|奶奶在一边拿圆珠笔记账付钱,偶尔遇到那生虫长斑的豆角她还得负责跟人理论挑出来不要。这活儿也就她老人家能干,二爷爷抹不开面儿,连玉年纪太小拿不住人。

老两口预计豆角也就收上两天村里就差不多没有了,打算明天起早去早市上再转转,怎么说也得准备出来三四百斤的豆角干留到冬天用。

热火朝天地忙活一上午,快到中午的时候总算安静下来。

连玉回到后屋一看,连心正光着两条腿坐在炕沿上,龇牙咧嘴地往右腿膝盖上抹白酒。

那酒还是早晨上坟剩下的呢。

连玉瞬间汗毛都立起来了,“姐!你这是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