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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中的峡谷雾气弥漫,宫门外的树林中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在这寂静里显得格外刺耳。

杀出重围的宫尚角与上官浅同乘一马,朝着宫家大门狂奔而去。

许是经历一场恶战,宫尚角的身上沾染了不少的血迹,但上官浅的身上却仍是干干净净的。

来不及处理那些逃亡之人,此时的宫尚角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早些回到宫门。

早在几日前宫尚角的心中总是惶恐不安,总觉得会有些什么不好的事情会发生。但出门在外,遭遇不测也并不意外,所以他并未放在心上。

可越临近宫门他心中的不安却愈加强烈。再加上刚才遭遇无锋的那一场突袭,让他更加确定宫门之中必有大事发生。

混战过后的林中充斥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气,低垂的灰白云影将地上那片片闪着幽光的血泊映得斑驳昏黑。

一阵清脆的霹雳后,闪电如长龙破空。骤然间暴雨倾盆,像决堤的天河般下涌,将激战过后的痕迹冲刷殆尽。

宫尚角将怀中的上官浅拢的更紧了些,驾马的动作愈加急促。

大雨冲刷着泥泞的路面,只留下一串深深的马蹄印。

后山密林之中也飘起了蒙蒙细雨,但似乎对宫远徵来说毫无影响,拨开身前的荆棘,他脚下的步子却异常坚定。

满目雨丝飘落,鸟叫和虫鸣都消失在雨中,除了雨声,似乎一切都已寂然。

风沙沙透过未关紧的窗缝,一道身鬼魅似的影从窗前迅速闪过,屋内之人眼神瞬间变得犀利,而后落在脚步声最后消失的门口处。

而后推门声响起,云以抒携些渺渺细雨走进屋内,将手中紧紧握着的簪子拍在桌面之上,眼神质问。

秦艽在看清来人后的一瞬间,警惕神色全然消失不见。面对云以抒无声的质问,她也选择用沉默作答。

桌上摆放的茶杯中飘出氤氲白烟,茶香袅袅弥漫了整间屋子,其中还夹杂了着连云以抒都无法辨明的陌生香气。

秦艽笑着递过一杯热茶来,而云以抒的心思却全然不在它上面。

气氛愈加焦灼,云以抒终于开口质问:“是你偷了我的毒,杀了雪长老对吧?”

“是我。”秦艽笑意晏晏地回答她,似乎并不将这件事置于心上。

但云以抒却想不通:“你为什么要杀了他?”

雪长老明明就不在她们的计划之中,更不会对她们产生任何威胁。

可如今他死了,是因为她的毒而死。这下无论她如何辩解,宫门所有的人都会认定是她杀了雪长老。哪怕不是她亲自动手,但她仍然是十恶不赦的凶手。

就连宫远徵也永远都不会原谅她了,而从今往后她的手上也沾上了无辜之人的鲜血。她渐渐顿悟,自从她进入宫门以来无锋一直在将她渐渐拉入深渊,将她一切后路全部封杀。

她注定是走不了回头路了。

看着云以抒脸上露出不忍、懊悔和绝望的表情,秦艽却突然讥笑:“无锋之人杀人难道还需要什么理由吗?”

听到这话的云以抒怒目圆睁继续盯着面前之人,丝毫不肯退让。

显然秦艽的这番回答并不能给云以抒一个交代,她并不畏惧云以抒的少主身份,但却忌惮她那精湛的毒术。依她对这所谓无锋少主的了解,云以抒绝不可能将所有的底牌全部暴露于人前。今日她能如此气势汹汹地来找她问责,那便说明她也有足够的底气。

更何况云以抒那风家族人的身份,让秦艽也不可能对她出手。

面对云以抒的逼问,她只好如实回答:“他发现了我的真实身份,必然是留不得的……”

对于秦艽的回答云以抒有些微微意外,仔细想想关于眼前之人的真实身份她也知之甚少,只知道她是无锋安插在宫门中最成功的间谍。

“你不是说过你本来就是宫门的人吗?”云以抒继续逼问她。

“我的确是生于宫门,长于宫门,要说我是宫门之人似乎也没什么问题……”说到这她突然停顿了,好像在回忆些什么。

可是沉默没多久后,她又继续开了口:“但我的心却始终都在无锋,而我也始终只忠于一人……”

说到这秦艽的神情突然黯淡了不少,连她自己都意识到了那段遥远的回忆宛若是一场她不愿醒来的梦。

“你说的那人是谁?”

云以抒不解,但越靠近真相,她心中求知的欲望却愈加强烈。

不过秦艽似乎不愿意再向她多透露些什么,而是将话题转到了云以抒最在意的地方。

“看样子你已经去过徵宫了……那恐怕也知道了宫远徵试炼结束后并未回到前山吧?”

连云以抒自己都未察觉,此时她的身上已经从徵宫沾染了不少草药气味,也难怪会被眼前之人一眼看穿。

“你知道些什么?”

“你觉得宫远徵留在后山还能做些什么?”

秦艽虽然将问题重新抛了回来,但答案云以抒心知肚明。

离开风宫那日宫远徵也曾看到那扇密门,依照宫门之人对风家族的好奇以及对真相的渴望,必然会再次派人前往后山深处一探究竟。

而依照宫远徵的性子,他必然会将此事揽到他自己身上。

来不及再向秦艽仔细盘问她究竟又是如何得知这些宫门机密之事,她便抄起桌上的簪子夺门而出,直奔羽宫而去。

因为她清楚,宫门必然不会让宫远徵轻易涉险,前往后山深处必然是宫远徵的一意孤行。但凡宫门之人想要进入后山深处将宫远徵带回,能考虑到的便只有有着风家独特血脉的她与云为衫。

而宫门必然不会让她这个身份暴露的无锋之人进入后山深处,如今宫门唯一的希望便落在云为衫的身上。

而她现在去找云为衫和宫子羽,就是想代她前往后山,将宫远徵平安带回。

云以抒走后,秦艽重新归于平静,端起手边那杯已经凉透了的茶一饮而尽,思绪也随着那杯已经空掉的茶杯飘回了过往。

幼时的她一直深居于后山之中,但她自幼便丧父丧母无人可依,更无人在意。

所以在后山中她免不了被欺辱、针对与孤立,仿佛这般便可以打发些孤寂无聊的时光。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几年,直到一人的出现将她从无穷无尽的深渊中彻底拉出,那时的风无灭还是个翩翩少年郎,青衫落拓,轩如霞举,意气风发。

他教她武功,也愿意护她,从此她便成了他的小徒弟。彼时的秦艽也不过七八岁而已,对于他的“倾囊相授”她感激不已。

他是风宫宫主风无极的孪生弟弟,身份地位本是尊贵无比,可就因风族双生子一强一弱,他从小便无法修炼内功,只能学些简单的招式。到了成年之后,也只能将宫主之位拱手相让。

这些秦艽心中一直都知道,但那时的她却不知道他却不甘于此。

直到后来他离开宫门之前曾来问过她:“你会帮我的对吗?”

她应下了,而这一帮便是半辈子。

她甘愿做他永远的徒弟,也甘愿做他的那把最锋利的刀。

秦艽嘴中喃喃:“天地玄黄,日月盈仄;魑魅魍魉,暗夜独行。”而后一声嗤笑,又道:“手中不染鲜血,又何谓之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