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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房之中,李文绝将唐清焰小心翼翼的放到床上,轻柔的抚摸着她的俏脸。

她双目紧闭,浑身上下如落入千年冰窟之中。轻抚着久了,身上那刺骨的寒气冻的就连李文绝也有些承受不住。一张原本绝美的脸蛋早已没了血色。额前头发凌乱,冷汗从额前涔涔而下。娥眉紧蹙,嘴里时而发出轻微的低咛声。

昔日名震江湖的一代女神医,如今却被催命散之毒迫害成如此模样。

李文绝心中隐隐作痛。他未及多想,将唐清焰扶起后盘膝坐于床上。

双手抵在唐清焰的后心,口中念动口诀。“炘华功”至阳至刚之力瞬间从她后心逐渐进入,随后遍布全身经脉扩散开来。

炘华功乃吕浮生所创的内功心法。此功法既可与人交手,强化自身武学招式。同时亦有疗伤解毒的功效。可是此功法过于霸道,若修炼者未习得精通,施展时辰过久,运功之人必会遭功法反噬。轻则容颜苍老,重则油灯尽枯。

李文绝并未想太多。他只知道焰儿受催命散摧残,命悬一线。若他不施以救治,一旦焰儿体内毒发,生出了什么好歹来,自己将毕生难安。至于功法反噬什么的,如今一时也没有别的办法,他也顾不得这些了。

唐清焰体内的“冰晶诀”恰好与李文绝的“炘华功”相辅相成。炘华功与冰晶诀两股内力很快便合二为一,一同游走于她的体内以及周身经脉之中,助她压制住体内寒气与毒素。

整整过了两个时辰,直到李文绝见唐清焰脸色变得红润起来,呼吸也逐渐均匀,不似先前那般急促后,这才收了功。

他将唐清焰扶着躺回了床上,顺便帮她盖上了被子。看着睡梦中的妻子已无大碍,李文绝紧绷着的心弦总算是松了许多。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在妻子的脸颊上爱怜的亲了一口,便欲起身下床。

他刚一下地,脚下忽然一个踉跄,整个人险些从床上摔下。他堪堪扶住床沿,这才勉强稳住了身子。

他从面前的梳妆台上立着的铜镜里,看到自己两边凌散在额前的几缕头发,脸上露出苦笑,笑容中满是无奈。当年师傅传授他这套内功心法时,便一再告诫自己不可滥用。他依旧记得当时自己是如何信誓旦旦的向他保证的。可现在看来,终究还是食言了。

客房外的走廊里,裴淮瞻双手叉腰来回踱步,满脸愁容之色。

自李文绝背着唐清焰进了客房后,已经足足两个时辰。可里面始终未听见有什么动静,也不见人出来。

唉,清焰姐若真有什么好歹来。以三叔当年的脾气性子来看,他未必不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儿来。

“淮瞻哥你就不能先坐下嘛。晃来晃去我眼睛都要花了。”看着裴淮瞻像个陀螺一样来回晃悠,穆云昭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裴淮瞻叹了口气,无可奈何下只得走到她跟前坐了下来。可即便是坐下,他的目光却始终落在那扇关闭着的房门上,片刻都不肯移开。以至于穆云昭递给他一杯茶水他都未曾注意到。

见他这副模样,穆云昭只觉得心里头酸溜溜的,浑然不是滋味。

她将茶水杯有意无意的在裴淮瞻左手旁顿了顿,说道:“唐姐姐身体不舒服自有李大哥照顾着。你虽担忧她的身子状况,但也不至于这般心急如焚,坐立不安吧?我跟着你一路奔跑回来,途中片刻不曾安歇,也不见,也不见你多多关心关心我……”说到这,她语气一滞,绝美的娇颜上浮现出几抹不易察觉的红晕。

她这话说的,为何有几分酸意在其中呢?

裴淮瞻刚端起茶杯的手顿了顿,随即面露歉意之色。他将茶杯递给穆云昭,柔声道:“抱歉云昭,是我疏忽了。当时我只想着与三叔带着清焰姐一同赶回客栈,却不料忘了顾及你的感受。你一个姑娘家又不会武功,一路上拼了命的跟着的确是难为你了。”

穆云昭脸色稍缓,接过他递过来的茶杯淡淡道:“以后跟你一起出去,我得将腿脚练好。要不然都跟不上你人。当初风吟谷如是,今日亦如是。将来谁知道还有没有第三次、第四次。唉,本小姐从小到大,哪次出行不是一帮子丫鬟仆人跟着的,唯独你!反倒是姑娘我倒贴着跟着你。”

裴淮瞻被她说的愈加的不好意思了。有心想说几句道歉的话,可话到嘴边,他张口支支吾吾了半天,通红着脸却只憋出了一句“对不起”。

好在穆云昭对他这副窘态并不介意。她随意的摆了摆手,示意这事就此揭过了。

其实先前吃的那点小醋也只是她一个女儿家本能的反应罢了,现在想起来也有些不可思议。

她和裴淮瞻两情相悦,互为知己。若是她因这点小事就胡乱吃醋,乱发脾气。那她与那些刁蛮泼妇有何区别了。

裴淮瞻伸手揽过穆云昭的肩膀,柔声道:“其实我不仅仅是担心清焰姐,更是担心我三叔。我三叔他现在心里肯定不好过。”

“李大哥?”

“嗯。”裴淮瞻点了点头,愁容之色更甚。“当年清焰姐十月怀胎刚刚生下盼盼,身子尚且虚弱。后因救治我三叔,她强行运功为其疗伤,结果不慎遭奇毒反噬,而后又与人交手伤及心脉,就此落下病根。此事一直是三叔多年来的一块心病。此去昆仑本也就是为了求仙问药,寻求根治之法。谁曾想还未到昆仑,清焰姐体内的毒便已逐渐又发作起来……适才你没见到三叔脸上的表情,实在太可怕了。我真怕他一旦发起火来,到时候谁都拦不住他。”

在穆云昭心目中,李文绝似乎很少生气。往日他都是一副儒雅随和之态,与他说起话来也是满面春风,让人好感顿生。这样的人若是生起气来……

“李大哥生气起来,究竟是何模样?”穆云昭问道。

裴淮瞻轻抚着她的肩膀,低头沉凝片刻,喃喃道:“天子之怒,伏尸百万,血流千里。而枪尊之怒……”

“枪尊之怒又当如何?”面前冷不丁的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

裴淮瞻和穆云昭下意识的抬头看去,一见面前之人,顿时异口同声道。

“三叔?”

“李大哥?”

只见李文绝不知何时已在他们说话的当口从屋内走了出来。如今正施施然的站在他们俩面前,满脸求知欲的看着他们。

“三叔,你……你的头发怎么了?”裴淮瞻指了指李文绝额头前飘逸的几缕头发,惊道。

李文绝捋了捋额前两缕白发,淡淡一笑:“无妨,这样好看一些。”

“李大哥,唐姐姐的身子如何了?”穆云昭问道。

李文绝长舒一口气,说道:“焰儿如今已无大碍,只是还在昏迷之中。何时醒来……我也不知道。”说罢,他伸了个懒腰,顺势下了楼。

“三叔你去哪?”

李文绝边走边说道:“肚子饿了,下楼吃点东西。你们要不一起?”

裴淮瞻看了眼穆云昭,穆云昭点了点头,低声道:“你跟李大哥去吧。我留下来照顾唐姐姐。”

裴淮瞻点了点头:“行,回头我给你们带些吃的。”

…………

叔侄俩下了楼后并未在客栈内用餐,而是默契的一同出了客栈,往市集的方向走去。

此时正是市集上最为热闹繁华的时候。那些来自各国各地的商人、贩夫走卒,又或是江湖浪客,尽皆聚集在此。

渔樵镇依于白洋江,且四面八方临近各处通商口岸。是以一些各国各地的商人下了船后,都会选择在渔樵镇上歇歇脚。一些闲不下的商人们,则会向当地官府递上拜帖,疏通门路。然后得以在镇子上租借一处摊位,以此来出售自己所运输来的珍宝和货物。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虽说大楚国讲究“士农工商”,商人地位始终算是末尾,可依旧有不少人选择经商这一门路。

君不见,当年那位慕容老太公不也是白手起家,成就一番家业。如今慕容家位列大楚第一世家,历经百余年而不倒,这就是榜样!

从客栈出来后,李文绝始终沉着一张脸,一言不发。

裴淮瞻见他心情不好,心知他适才是在穆云昭面前故作轻松罢了。此时他也不便开口触他眉头。叔侄俩就这样漫无精心的肆意的逛着,借此打发打发时间。

也不知走了多久,李文绝忽然开口道:“淮瞻,将来你有什么打算?”

“打算?”裴淮瞻挠了挠头,不假思索道:“等昆仑山一行见到了那位金池老神仙,请求他治好清焰姐的病,了却三叔你一桩心病后,我便回一趟扬州跟我爹说明一下我和云昭的事。”

李文绝点了点头,“也是。穆姑娘对你的情意瞎子都看得出来。你也是该给她个说法了。”

“三叔你呢?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李文绝停下了脚步,目光深邃而又冰冷。他淡淡道:“闲云野鹤,大隐于市。如今看来也已是痴人说梦了。此一行无论结果如何,有些事也该回去做个了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