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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澜城城主府

碧瓦飞甍,雕栏画栋,一派大气堂皇的建筑,里面已然败絮其中。

枯草被风肆意玩弄,自上而下任意推赶,叶片纷洒以力借力,漫扬垂坠逃离枝干。

女子抬步绕过杵在中间的百蝠图独立影壁,主厅装潢豪奢华富之色,彰显了这位家主骄奢侈靡的品调。

没有人气贯梭的房屋,任凭它再怎么金碧辉煌,招目惹眼,终究会成为一座孤房危瓦,被数以从地缝里冒出的杂草野植解体取代。

顺着手抄游廊的弧度走去,尽头是一处花雕石拱门,拱门后拐过百米石板路,内里是一方单独的院落,院门正对设有一方芙蓉池,而在院落最边角,则是堆满了杂物农具的柴房。

一个男人蓬头垢面,衣衫破烂,不知被禁锢在这里有多久了。

江婉婉推开那扇同人一样破败不堪一击的木门,久违的光攀着阔开的门缝,从间隙里不断拥挤围堵上来,小小的空间一片亮堂堂。

男人手脚被缚,背傍后面堆积的干草垛,隐没在暗沉环境中的双眸,被这道光线刺激的睁不开眼。

黑影笼罩在他身前,蔽去了大半的强光,男人这才缓缓掀开眼皮子,模糊的人形清晰乍现。

女子揭下那顶帷帽,朱唇微启,兀自唤了一声席地跪坐的男人。

“父亲,看到你现在这副丧家之犬的模样,女儿心中欢喜极了。”

被女子唤作父亲的男人,一双阴翳眸子愤愤的扫刮了她一眼,无半点父女相见时的温馨场面。

“咳咳~交代你的事情都完成了吗?”说这话的同时,头还是偏向了另一侧。

女子唇畔勾起一抹笑意,只是那笑容万分凉薄,带点不近人情的意味。

“那女人有高人相助,身上藏有能制服我的法器,我被她使出的符箓受伤,还暴露了根本行踪,我甚至怀疑,父亲你以越珑晶为饵唆使我定要杀死那女人,实则是想引出修士将我击杀吧!”

翻脸只在一瞬间,男人被女子拆穿心中真正所想,一张嘴缄默不言。

哈哈哈哈……果然,果然是这样!从小到大,不是漠不关心,就是刻意贬低,你何曾把我当做你真正的骨肉,就连目光,都不屑于瞧上我一眼,对你来说,我的存在就是你的污点和耻辱!

江婉婉抚上自己伤疤累累的脸颊,疯魔的狂暴让她丧失了最后仅存的理智,她自顾自的继续说道:“你别忘了,在你生不如死,半死不活的时候,是谁把你从生死一线救了回来,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你竟然如此对待我!”

男人紧闭眼眸,吐出一口浊气,这才望向自己的女儿,苦笑道:“自知对不起你,现在弥补也为时已晚,让你变成这样也是爹爹犯下的错,只是,那几名修士又碍着你哪里,你非要将人全部赶尽杀绝,你自己不愿自首,我只能出此下策,将你供出去。”

江婉婉隔空扬起自己的柔荑,重重的挥了过去,一声清脆的声响骤然冒出,男人被这巴掌扬得以头触地,一边脸颊凭空多了几根绯红的五指印。

女子被怒火激得血气上涌,半天不能平复,刚刚那耳巴子震的自己手心发麻。

“既然如此,那你也去死吧!”

体内灵力有组织的迅速往她右臂流窜相聚,这最后一击,势必要让他毙命。

男人绝望的阖上眸子,神情泰然,没有一丁点的畏怕求饶,因为他清楚自己哪怕放软了态度,也依旧会触怒于她。

江婉婉见他不惧死亡,从容赴死,心里那股气纠郁不散,脑子还没想好要不要动真格,身体先于一步动作,手掌心轰然爆发出的灵力着实把她自己也吓了一跳。

小柴房已辨不出原貌,四分五裂,土石塌飞,地面嵌压一个深坑,坑底是血肉模糊已不能叫做人的残块。

人形廓边描着一层光晕,这层薄薄的结界为她隔绝了物理伤害,让她不至于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月澜城门口,齐聚了一大波修士,周铭这次亲自捉拿斩杀玉墟宗弟子的凶手。

那结界众人不费吹灰之力就被击破,震颤的灵力波动让身在城主府的江婉婉没有时间缅怀伤痛。

有人闯进来了,而且修为远在她之上!

看来是那帮紧追不舍的修士来寻仇了,碰上高阶修士,一对一自己都毫无胜算,更不要说以一敌十。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月澜城因西山村被屠一事,剩余的城民没有几个,能逃的都逃了。

几人御剑来到城主府,自半空而落,驱动着地面上残余的灵力气息,周铭脸色巨变,这……这是属于江婉婉的灵气。

前有魏珹,后有江婉婉,反正玉墟宗就是霉得很,好事一件轮不到,坏事桩桩堆成山。

苏子薇秀眉忽而一蹙,看来凶手是同道之人,而且……还是玉墟宗的人所为。

她和萧天宸后去了一趟西山村,发现这里的灵力同属一个人。

好端端的弟子怎会大开杀戒,是被魔所操控,还是被心魇蒙蔽?

其他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内心所想不言而喻,宗门内斗不稀奇,但是迁怒于凡人还是稀奇的很,这玉墟宗内部都已腐败成这样子了吗?

有些人不想掺和别派的家事,告了一声辞就御剑离去了,其他人也都陆陆续续的效仿那名修士,方才还有八九个人,转眼间就只剩下了三人。

看完好戏就跑,做法也太不地道了。

周铭既没有发怒也没有阻止,火没烧到这群人身上,他们是不会叫痛的,留他们在这里反而是看笑话,给自己心里添堵。

萧天宸和苏子薇是奉了许落歌的命令来协助周铭一起调查的,哪怕他们跑回去了又如何,这差不好交啊……

周铭也知道他们为何还留在此地,心里对许落歌的感激又深了几分。

倾巢而出的神识在不断的加大搜寻范围,犹如铺天盖地的潮水,似天罗地网般,要将那人收于囊中。

江婉婉自知罪孽深重,哪怕自己能苟活一条命,恐也是凶多吉少了。

百里祈的手段她又不是没有领教过,要是真的被周铭抓回去,她还不如现在就自我了结算了,也好过被摧残的体无完肤。

来时干净美好,去时肮脏丑陋,出生时的不讨喜,也造就了她后来的苦难人生。

死前的一幕幕如走马观花般在她脑海中呈现,意识越来越模糊,眼皮子也变得沉重,总是不自觉的耷拉下来,恍惚间,她看到了前方娘亲那朦胧的身影。

“婉婉,来娘亲这里。”缥缈空耳的声音在周围萦回,女子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撑起自己漏风的胸脯,指甲深深的挤入了泥地中。

艰难吃力的探出一只手,想要与记忆中的幻影重合交叠,“娘~”女子眼眶盈满了氤氲湿雾,快要明晰的人脸,却在此刻因为泪水的洇染,又重归依俙。

周铭三人寻来的时候,江婉婉刚刚断气,致命伤除了灵脉横断,胸前靠近心脏位置还被扎了一个大洞。

仿若要与周铭做最后的告别,他来之后,江婉婉的身躯就在三人眼前垂垂消逝,从脚尖开始,一寸寸变得虚无透化。

一个湿润的吻倏然印在了周铭的唇际,带着无比眷恋和不舍。

逢场作戏,假戏成真,到底有没有付出过真心,答案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缘由还没问清楚,这人先下手为强,西山村民为什么会被江婉婉无情屠杀,他们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这些通通都没有得到解决啊!

周铭用袖子擦了擦那吻痕,这江婉婉死就死,还非要凑过来在你脸上吧唧一口,他都快要恶心吐了。

按理来说,修士身陨后,是没有转生来世这种说法,死了就是死了,但有一点,那人的魂魄要是能被收集拼拢,兴许指不定还能重新投胎,可这时间谁能等得起呢?

总不能为了西山村的事情,送她去冥界,然后又等个十几年来问她当年为什么要杀一村的人……这现实吗?一点都不现实好伐。

先不说记忆没了,茫茫人海也难找,除非自己置于一缕灵力放入那魂魄里,这样才有机会。

几个方案全被三人摇头否定,灵力不能随便匀给别人,届时,他的因果报应都需你一起背负担受。

赌注太大,没人敢冒这个险,又不是自己至亲挚爱之人,没必要吧。

一卷画轴遗留在原地,苏子薇眼疾手快拾起画轴,上面的美人头微侧,坐姿落落大方,仪态优雅,眉眼之间看着特别熟悉,就好像在哪见过。

“周宗主,这幅画轴可否让本尊带回霁月山?”

萧天宸侧目望去,一个女人竟对画像上的另一名女子感兴趣,周铭自然同意这个请求,反正左查右查也无任何蛛丝马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