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姝儿在汤茗的针灸和汤药之下悠悠转醒,醒来之后看到了爹和娘,眼睛一下子就模糊了,她只记得昏迷之前,全身上下是刀割般的疼,如今疼痛的感觉好了很多,但人却十分虚弱。

林溪玉见她醒了,连忙擦干脸上的泪痕,问:“怎么样?身体还痛不痛?”

姝儿木然的摇了摇头,突然发现她全身的皮肤都是木木的,没有一丝感觉,这才明白了为什么她感觉不到痛了:“是师父给我用了麻沸散?”

“不痛就好。”林溪玉摸着姝儿苍白的毫无血色的脸,道:“爹娘这就带你回浮戏山庄去。”

姝儿一愣,随后喜道:“我可以回浮戏山庄了吗?”

林溪玉强忍住眼中的泪水,道:“可以,爹娘这就带你回去。”

赵睿对妻子道:“你在这里陪着姝儿,我去向陛下辞行。”

姝儿钻入母亲的怀里,问道:“项辰哥哥为什么会突然答应让我回浮戏山庄。”

“你需要养伤,汤茗不可能久居宫中,回浮戏山庄对你的病情最好。”林溪玉解释道。

姝儿虽然全身麻木,感觉不到一丝痛楚,但也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是极虚弱的,她是医者,自然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是什么样的,但此刻,她窝在娘亲的怀里,十分贪恋这样的温暖。

没多久,赵睿来了,他身后还跟了项辰,林溪玉见了项辰便本能的警惕防备起来,项辰看了眼床榻上无一丝血色的姝儿,对着林溪玉道:“舅母,我有些话想要单独与姝儿说,只要一柱香的时间。”

林溪玉看了赵睿一眼,见赵睿对她点了点头,便无奈的退了出去。

项辰坐到了姝儿的床边,看着她惨白的脸,痛心疾首地道:“对不起,我从未想过,有一日竟然是我将你伤得那么狠。”

也许是自知时日无多,姝儿心中所有的怨气也散了,她虚弱的摇了摇头,道:“项辰哥哥,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你不用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你我之间,纠纠缠缠,早已没有对错可言。”

“我知道你做梦都想回到浮戏山庄。”项辰摸着姝儿的脸,道:“那就回去吧,这几日,我已将许多事都想明白了,你依然是浮戏山庄的那个小姝儿,却已经不是我的小姝儿了,是我自己没有珍惜你,错失了,却又不肯罢休,是我心中的执念害了你。”

姝儿仿佛又看到了她认识的,那个风度翩翩,磊落俊逸的项辰。

“做你自己想做的事吧,我会修书一封给司徒翊,告之你已回到浮戏山庄,让他派人来浮戏山庄接你。”

姝儿摇了摇头:“不必了,我如今已经是一个废人了,和他在一起,只会拖累他。”

“我不敢奢望你能原谅我,但若你与司徒翊...你们真的再无可能,那便在浮戏山庄等我,待我了却国事,我想变回浮戏山庄的那个项辰哥哥,不论你变成什么样,我都喜欢,我都要。”看着眼前苍白虚弱的姝儿,项辰万念俱灰,已然无心于国事,这个帝位,是他千方百计的争来的,他却为此失去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他失去的那个人是姝儿,也是他自己。

姝儿摇了摇头:“你变不回去的,不要为了我而勉强自己,做一个好皇帝,不要让你心里的那头野兽再冲出来。”

“好,我答应你,我会控制住它,不让它再跑出来伤人。”项辰贪恋地看着姝儿的脸,此一别,再见不知是何日。

姝儿虚弱地道:“它在伤人的同时也在伤害你。你终究是我的项辰哥哥,你已经因我而遍体鳞伤,我不想你再受伤。”

项辰笑,眼中却有泪水:“除了你,这世间也没有人能伤到我。”

姝儿也笑了:“珍重!”

项辰俯身,轻轻地吻了一下姝儿的额头,再次重复道:“记住,若是司徒翊不要你了,我要你,你变成什么样我都喜欢。”

姝儿点了点头:“我记住了!”

一炷香的时辰还未到,林溪玉迫不及待的走了进来,见项辰脸上都是泪水,但心绪却十分平静,便向项辰行了一个礼,然后唤了赵睿,赵睿抱着姝儿坐上了凤辇,出了 宫门,换了马车,直奔浮戏山庄。

回到浮戏山庄,汤茗用了各种珍贵药材,炼制了一些补气的丹药给姝儿服用,可姝儿的身体却依然很虚弱,脸色苍白,一直也没见好转。

武功被废之后,姝儿一直躺在床上修养,吃不下饭,只偶尔喝一点粥,脸色惨白,嘴唇没有一丝血色,身体已经不那么痛了,但是全身的力气也随着真气的离散而消失了,武功早已成为了她身体的一部分,突然被废,她如今,与一个废人有何区别。

可是她依旧没有办法去恼恨项辰,她与他,互相伤害折磨了这么些年,以他暴怒嗜杀的性子,没有一掌劈死她,让她苟延残喘的活着,已是隐忍克制了。

现在想来,除了她用剑刺伤他的那次,她好像真的从来没有真正的恼过他,不过就是不爱了,但在她的心中,那个浮戏山庄的项辰哥哥一直都在,如今,那个项辰哥哥的脸变得模糊了,好似随时都会从她心中消失。

项辰源源不断的将宫里的名贵药材送至浮戏山庄,只因为太医曾这样宽慰他:“陛下不用太过忧心娘娘的病情,皇宫里多得是珍奇药材,娘娘只要细心调理,每日服食汤药,撑个五六年应是没有问题的。”

姝儿走后,项辰整日在勤政殿批阅奏章,不让自己有一刻闲暇的时间,只要一停下来他就会觉得自己的心被人深深的剜掉了一块,而剜心之人正是他自己。

姝儿走的那一日,他呆坐在龙椅上许久,一直也无法回过神来,过去,不管姝儿怎么逃,他都有目标,那就是将她抓回来,如今,他连这个目标都失去了,他便如同一个行尸走肉。

于是,他决定离开皇宫,去骊山行宫,那的一草一木,都是仿着浮戏山庄重建,也许一切都是假的,但在那里,他能找到他们年少时的回忆。

一日,姝儿在浮戏山庄的庭院里晒太阳,赵睿和林溪玉都陪着她,赵睿一脸的气愤:“我这要求废后的奏章已经上书多时,陛下迟迟也不给个回应。”

“废后?”姝儿看着爹,有些意外。

林溪玉轻轻地理了理她有些凌乱的头发:“我和你爹商量过了,待项辰废后的旨意一来,你身体再恢复一些,我们就书信给元晔,让司徒翊来浮戏山庄接你。”

姝儿摇了摇头,然后看向赵睿:“如今梁国正是多事之秋,内忧外患,他还有许多未做之事,我这身体只会成为他的拖累,爹可否再上书一份奏章给项辰哥哥,就说我不幸感染恶疾,病死于后宫,对赵家来说,这样也体面一些不是吗?”

姝儿又看向了林溪玉:“娘,帮我管住浮戏山庄的人,千万不要让他们走漏风声,我不想让七师兄知道我还活着。”

说完,姝儿看向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峰,严冬将至,景色自然不如春夏秋季,但能这样安然地躺在此处,每日欣赏山中景色,余生也算是无憾了。

赵睿想了想,觉得姝儿这个建议好,与其出一个废后,不如病逝来得体面,于是又上书了一封奏章给项辰。

几天之后,朝廷就对外宣布,皇后赵静姝因感染风寒,不幸离世,陛下悲痛不已,为了死后能与皇后同葬,提前修建了帝陵,皇后遗体暂被迁入皇陵安放,举国缟素三日。

消息传到梁国,司徒翊自然是不相信一个小小的风寒能要人命,尤其姝儿自己就是医者,想着那一日姝儿独自引开了追兵,让元晔逃了回来,她被抓捕回去之后,项辰定然是不会放过她的。

于是他不管不顾也不在乎暴露行藏,又派了许多探子前往魏国,过了七八天,在魏国的探子突然来报,说是魏国皇后根本就不是感染风寒而死,而是不知什么原因,深受重伤,虽赵睿夫妇和汤茗即使赶到将她带回了浮戏山庄,却一病不起,最后不治身亡。

探子们几次探入魏国皇宫,得到的消息都是永安宫空无一人,项辰心如死灰,痛不欲生。

这个消息比姝儿感染风寒去世要真实地多,虽然心已经疼得麻木了,但司徒翊依然不敢相信,脑子一热,准备亲自前往浮戏山庄。

司徒克得知之后,将他拦了下来:“赵萧如今带兵围剿雁门,想要复辟楚国,正与段氏叔侄打得难解难分,项辰心思深沉,为何会借兵给赵萧让他复辟楚国,其中一定有别的安排,现在梁国诸多事情都由我来处理,你必须静下心来,专心边境防备。”

司徒翊摇头:“父皇,我静不下心来,姝儿一日生死未卜,我便一日不能静下心来。”

司徒克见儿子不愿意接受现实,只能问:“魏国皇帝待姝儿如何?”

司徒翊想了想,道:“一往情深。”

“他一意孤行将她留在了魏国皇宫,可会因为其他事放她离开?”

司徒翊摇了摇头:“元晔曾说连赵睿夫妇都爱莫能助。”

“他既不会放她离开,如今突然宣布姝儿病逝,并且缀朝三日,项辰是一个十分勤勉的君王,是什么样的悲痛,能让他缀朝三日,可见姝儿确已...”

“不可能,她答应了要与我一起退隐江湖,不可能就这样死了,绝不可能。”司徒翊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不停地往后退。

“你此去长安也是山高路远,一来一回,也得十数日,不如八百里加急,让探子再去浮戏山庄一探究竟。”司徒克曾失去过最心爱的女子,他能理解儿子心中之痛,但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去冒险,司徒贤死后,司徒翊是他与爱妻唯一的儿子了。

数日焦急的等待之后,司徒翊终于等来了探子,探子说他们闯入浮戏山庄比闯入皇宫都难,浮戏山庄高手如云,他们一进去就被抓了,但是赵睿夫妇却没有为难他们,而是给了他们一封信,让她们将信交给司徒翊,说司徒翊看完信之后,便什么都明白了。

司徒翊连忙打开了信,里面只有两行字:“sorry,I am going back on my word, maybe we will meet in the next life.”

司徒翊手中的信纸飘落在地,他整个人也跌倒在地,至此,他再无怀疑,姝儿死了 ,竟然真的死了......

赵萧率二十万大军出发,早已暗下誓言,若不能复国,便战死在梁国,此生绝不再返魏,抱着这样必死的决心,他的大军一路气势如虹,雁门守将段元弘,苦苦支撑,早已有些支撑不住,幸亏他的叔父段察察及时赶到,这才将雁门死守了下来。

段察察是司徒翊手下的爱将,久经沙场,有勇有谋,面对赵萧的强攻和雁门内楚人的四处起义叛变,他思虑再三,决定弃雁门,退守定襄郡,并在撤退时,将百姓一起迁出,除了了楚人,其他百姓都跟着段察察走了。

段察察上书给司徒克,告之赵萧此次是为了复辟楚国而来,定会在雁门安营扎寨,招募更多的楚人,不防留一座空城给他,让他入驻雁门,然后想办法从后方断他后方粮草,让他孤立无援,如同段元弘当初那样,被困雁门,司徒克想了想,这是一个好主意,便准了。

赵萧顺利的攻克了无人把守的雁门。并将雁门内的所有楚人都招揽至自己旗下,随后又派人去西域,想要召回更多的楚人。

楚人这些年一直都苟且偷生,如今得知有人起兵造反想要匡复楚人的天下,很多人都从四面八方赶来投奔赵萧,甚至有些被卖了身的奴隶,都逃了出来,一时间,幸存的几万楚人被凝聚到了一起,原本二十万大军,一下子变成了二十五万。

就在赵萧策在军账里筹划着下一步是如何与段察察对阵,京城派了使者到,使者只传了最简单的命令:皇后娘娘薨世,全军缟素.

赵萧听到该消息,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营帐里的将军皆知皇后娘娘乃是赵萧胞妹,都跪了下来,让赵萧节哀。

赵萧只觉得这个消息犹如五雷轰顶,众将士见他心中悲痛再无心筹划作战方案,便都识趣的退了下去。

将军椅上,一滴眼泪从赵萧的眼中落下,他看向梁国的山河图,那里有一大半江山都是属于楚国的,他想要的就是那一大半的江山,想要恢复楚国恢复楚人贵族的统治身份,不让楚人再受人欺凌,可是这代价,竟然是用他爹和妹妹的性命换来的。

娘,你临死前让我照顾好妹妹,我不但没有照顾好她,还为了复国,牺牲了她,你可会怪我!!!

突然,有人冲入营帐,不用看,赵萧也知道是落霞,落霞满面泪痕,看着赵萧,质问道:“姝儿真的死了?”

赵萧擦去眼角的那滴泪,用冰冷无情地声音道:“项辰都发了讣告,想来是真的吧。”

落霞看着眼前冷漠无情的赵萧:“你妹妹死了,你难道一点也无动于衷吗?”

赵萧目光犀利地看着落霞,道:“她是以魏国皇后之尊的身份薨世的,已是满门荣耀,你可知现在有多少楚人还活在汉人的虐打之下,吃不饱饭,穿不暖衣服,我现在心里只有攻克邺城这一件事。”

“可是这对我很重要!”落霞缓缓地走到赵萧面前:“姝儿那么相信我,我为了你,却背叛了她,让她落入了项辰的手中,她的死我难辞其咎。”

赵萧淡漠地看了落霞一眼:“妇人之仁。”

落霞看着眼前已然被仇恨冲昏头脑的赵萧,凄然道:“我当年背叛了他们,便已无颜苟活,只是担心你起事会有危难,如今看来,你根本不需要我,这样也好。”

赵萧觉得落霞话中之意有些不对劲,尚未反应过来,落霞已拔剑自刎,赵萧一惊,连忙冲上前抱住了她,赵萧整个人都在颤抖:“不..不...不!!!”

落霞对自己下手狠绝,一剑下去,已然气绝,但她的眼睛依然是睁着的,想来是贪恋赵萧,死前依然紧紧地盯着他看。

“不...不...落霞...落霞...不!!!”赵萧如失去了伴侣的孤狼,悲痛的吼叫声响彻军营。

一夕之间,他失去了妹妹,失去了挚爱的人,他抱着落霞的尸体,呆坐在营帐内,从正午到傍晚,直接天色完全黑了下来,他才将落霞的尸体放到了旁边的榻上,然后转头,看向梁国的山川地理图,下一战,定襄郡,他要与段察察一决胜负。

赵萧倾全军之力,攻打定襄郡,段察察在营帐里召开了会议,想着如何应对,他们已经退出了雁门,不能一退再退,但如今敌众我寡,对方又气势如虹,绝对不宜硬碰硬。

元晔建议兵分三路,一路人马假装示弱带着百姓继续撤退到乐平郡,然后暗地里兵分两路,一路出发前往平定,一路出发前往阳泉,乐平郡有沱河护城,赵萧不敢轻易渡河,两路兵马合围赵萧。

段察察觉得此计可用,又问段元弘:“之前让你安排伏兵攻击赵萧的辎重部队,斩断他的粮草,办的如何了?”

段元弘突然笑了:“早已伏击,如今赵萧粮草已断。”

段察察喜道:“太好了,既然赵萧没有了粮草,那我们撤退的同时坚壁清野,让他们寻不到吃的?”

段元弘道;“赵萧自从招募了许多楚国士兵之后,一心只重用楚人,许多魏国的将领已经很不满了,如果粮食再跟不上,只怕他军中矛盾会更多。”

段察察命令道:“即刻命令全军撤退至乐平郡,然后兵分两路,包抄赵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