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塔双手交叉，回顾过去。
这三个月如此漫长，仿佛比二十年的军戎生涯还要漫长。
阿诺德的雄心壮志如今早已化为飞灰散去，他们当时并肩站在月下商谈起义的场景还历历在目，那时寒风凛冽，但他们满怀热血，情愿用自己的生命去换帝国的辉煌未来。
如今故人已逝，他的抱负与野心都被埋葬在凤鸣城郊外的皇陵之中，连同他的一切。
“纪念碑建造的怎么样了？”伊塔问。
“七月前后就可完工，连同城外的行宫。”维克多回答道。
“届时邀请贵族们出席纪念仪式，老兵们的家属也要邀请。”伊塔点了点头，“以后再也不会有继业者战争了，伊凡大帝的继承法案必须进行修改。”
“陛下希望艾琳殿下成为帝国第一位女帝么？”
“女子称帝，古来罕见。”伊塔有些惆怅，“但叶莲娜有此意，倘若在我六十岁前没有嫡子诞生，艾琳就不得不成为帝国第一位女帝了。”
“那事情还有转机。”
“不错。”伊塔点了点头，“宗老们多次提议我纳妾，但庶出的子嗣哪怕过继给叶莲娜，叶莲娜也不会同意他继位的。”
“陛下呢？”
“什么？”伊塔皱了皱眉。
“陛下愿意庶子继位么？”
“这事还需再议。”
“对陛下而言，其实嫡子和庶子都无所谓。”维克多笑容奇怪，“他们都是陛下的子嗣，而且叶莲娜殿下现在也不是皇后，如果陛下现在纳妃，或许很快就会有子嗣诞生。”
“这是你的想法？”伊塔有些茫然。
“这是彼得元帅的想法。”维克多的语气听起来有些不屑，“元帅最近在各境都在为陛下物色妃子，仅我所知，元帅就已经看中了不下四人，都是十分适合陛下的人选。”
“还有此事？”伊塔失笑一声，忍不住催促道，“说来听听，都有谁？”
“第一位是兰妮思。兰妮思·柯提斯。奥恩·柯提斯的私生女，阿诺德大哥的小妹。”维克多坚毅的面庞上笑容夸张，“不过，听说她常年体弱，近来又有一些不好的传言，陛下可得好好考虑。”
“兰妮思还没成婚？”伊塔闻言一愣，“我记得她不是跟巴尔私奔了么？”
“不错。”
“不过，前线传来消息，她其实一直跟随巴尔在白熊军团服役，威廉元帅的奏折中也提到过他们。”
“巴尔现在境界如何？”伊塔好奇问道，“他是我们这一代人中天赋最好的几人之一，拥有贤者之资了么？”
“据说是拥有了。”
“那五年之内，他就能成为贤者了吧。”伊塔感叹不已，“真不愧是贤者弗雷德看中的弟子，哪怕拼着自己重伤也要救出来。”
“若非兰妮思的缘故，贤者弗雷德也不会陨落。倘若贤者弗雷德在世，有他的指点，巴尔·凯恩或许现在早已踏入贤者境界。”维克多说道，“那样的话，我们的起义在北境就失败了，遑论来到凤鸣城与卡帕交战。”
“这话在理。”伊塔叹了口气，“不过，贤者弗雷德对我们提携颇多，如果他在世的话，或许会中立也说不定。”
“中立谈不上。”维克多摇了摇头，“我倒觉得贤者弗雷德会帮助我们。”
“这话怎么讲？”
“贤者弗雷德在北境开疆拓土，但向来饱受凤鸣城权贵们的打压，家族势力一直不能在凤鸣城有所发展，若非他掌握着堪称庞然的军队，格兰特家族早已退居二线。我倒是觉得，他会支持我们，如果我们允诺他北境独立，至少是归属于他的北方三城独立，他甚至会相助我们。”
“那样的话，我们倒是不用担心威廉·安德鲁特和伊恩·史提芬斯了。”伊塔点了点头，“但那样一来，战争就不仅仅局限于凤鸣城周边地区了，而是会发展成为波及到整个帝国乃至远东的超级战争。”
“不错。”维克多同意道，“但那样我们就有更多的机会，我们有四名贤者，如果贤者弗雷德选择我们，那我们的势力将会更加强大，阿诺德大哥和菲奥娜大姐也不会涉险而死。我们将会建立一个崭新的帝国，我们可以放弃西境，作为与精灵的缓冲带，在北边吞并七大王国，将南方公国地区和野蛮人王国收入囊中，同时可以重启对玛卡兰帝国的战争，甚至有机会一统远东。”
“但那只是你的奢望。”伊塔摇头说道，“贤者弗雷德是北境如今疆土的缔造者，帮助我们占据皇位后，我们没有能力辖制他，只能同意北境独立，这样一来，南境和西境也会纷纷独立，到时候属于我们的疆土只有中原地区与东境，而斯坦尔家族在东境有远超我们的巨大影响力，没有十年时间，我们无法完全掌控东境，到时候我们统治的只是一个大一点的王国而已，何谈帝国。”
“不错，这是历史最可能的发展方向。”维克多自知幻想过多，忍不住失笑，“但那也强过现在四境都在爆发起义，我们开疆拓土的雄心壮志可能十年内都没有付诸实现的机会。”
“所以说，我从来都劝阿诺德大哥不要冲动，即使得到了皇位，需要头疼的事情也不会减少，反而会更多。”伊塔叹了口气。
“但陛下得到的更多。”维克多深深看了伊塔一眼，“陛下虽然担心叶莲娜，但其实，如果陛下决意纳妾，叶莲娜殿下是无论如何也阻拦不了陛下的。她如果拒绝与陛下诞下子嗣，陛下完全可以取消封后大典，而殿下为了公主一定会屈服。”
“但封后大典的决定早已公布，宫廷上下也已经在准备了，怎么能取消呢。”
“这一切只是您一句话的事。”维克多微微一笑，“您完全可以说叶莲娜殿下身体抱恙，暂缓准备。”
“但我不会这么做的。”伊塔摇头说道，“你今天是怎么了？这些话完全不像你会说出来的。”
“您知道就好。”维克多长舒一口气，看上去十分疲惫，“这些都是彼得元帅要求我说的。元帅希望他的孙子能登上皇位，而非孙女。”
伊塔脸色阴沉，“他还说什么了？”
“元帅还说过，虽然您是皇帝，但您要知道您的一切是从何而来。若非阿诺德大哥身死，您不可能有机会登上皇位，您要记住元帅对您的恩情。”
“这是什么意思？”
“我想元帅的意思是，他知道阿诺德大哥死去的真相，他很有可能出手促成了阿诺德大哥的死亡。”维克多脸色悲伤，“但元帅不知道，他自己不小心泄露出了此事。”
“父亲当真对阿诺德大哥出手了？”伊塔忍不住握紧拳头，“我就说，他们两位贤者，怎么可能遇到危险。你对此事的调查进行的如何？”
“士兵们无人目睹当时的具体情况。”维克多摇了摇头，“这事十分蹊跷，一定是有人插手了，除了彼得元帅之外，我能想到的就只有威廉·安德鲁特了。”
“父亲也是这么说的。”伊塔面色沉重，“是威廉·安德鲁特与莫罗斯一同杀死了阿诺德大哥。”
“但威廉·安德鲁特不太可能杀死阿诺德大哥，不提他与奥恩·柯提斯的关系，威廉在内战中唯一杀死的贤者，是因其多次出手对付威廉的家人。家人是威廉·安德鲁特的软肋，况且当时马修·库奇确实违背了我们最初订立的规矩，他杀死了罗丝·安德鲁特，还想对琳达·安德鲁特和乔伊·安德鲁特出手，如果不是贤者丽贝卡阻止，在他杀死罗丝·安德鲁特时，他就已经死了。”
“这次内战，各大贵族的伤亡都不小。”伊塔点了点头，“但你为什么认为不是莫罗斯杀死了阿诺德大哥，连奥恩·柯提斯都认为是他杀死的。”
“除了彼得元帅，只有莫罗斯始终在场。他们两人是事情始末的见证者，威廉·安德鲁特最后才到场。彼得元帅是阿诺德大哥的同伴，自然不可能是他杀死了阿诺德大哥。所有人都认为是莫罗斯杀死了阿诺德大哥，但莫罗斯从未提及此事，只说过自己为了保护卡帕，杀死了帝国的敌人。但他这次提到的敌人，并不一定是阿诺德大哥。”
“父亲看来在背地里做了不少事情。”伊塔闭上眼，看上去十分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