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尔设想了一千种他进来后的景象,唯独没有想到——
他只是站在门口，从公文包里拿出一摞文件，递到她面前,“签了。”
艾尔：“嗯？”
萧梦宁：“签了合约，案子我接了。”
艾尔颤着眼睫凝视着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细想又不知道哪里不对劲，好久都没接。
萧梦宁视线定格在她湿漉漉的发丝上,神色隐隐有些不悦，没催促她签字,转移话题问：“你洗澡了？”
作为不熟悉的人,这样问明显有些唐突，艾尔完全可以不回答。但她静默了一会儿，轻点头：“嗯，有点热。”
萧梦宁眼底神色又暗了些，“为什么没吹干？”
艾尔直视着他,语气里似乎带着那么点不易察觉的撒娇，“因为某人急着让我开门。”
除了撒娇外还有那么点控诉。
言下之意,要不是因为你,我怎么会这样,算下来都是你的原因。
话落，萧梦宁有一瞬间的呆愣，他抬手摸了下鼻尖，淡声说：“头发吹干了才不会感冒。”
艾尔平时接触的男人不多，也没见过这么爱啰嗦的,心直口快道：“你这个样子,你女朋友会不会很烦？”
“嗯？”萧梦宁没明白什么意思。
“太啰嗦。”艾尔解释道。
萧梦宁斜扯了下嘴角,胳膊抵在门上，身体微微倾斜，似乎在试探什么，“你呢？你这么伶牙俐齿，你男朋友会不会不喜欢？”
聊天分两种，一种是聊得畅快，欲罢不能。
另一种，是往死里聊，怎么尴尬怎么来。
显然，他们的聊天属于后者。
沉默一分钟后，艾尔开口：“不管我怎么样他都会喜欢。”
她给了萧梦宁一个挑衅的眼神，似乎在说：你呢？你女朋友什么态度？
某人大多时候都是冷静自持的，只有一种情况会情绪外泄，那便是面对她的时候。心底的那根弦无意中被拨动，暗沉的眸光恍惚间绽亮起来，宛若星辰般的眸子里闪着光。
他说：“不管我怎么样，她……也都喜欢。”
对，她说过，她喜欢他。
还说过，会一直喜欢他。
艾尔嘴角扬起牵强的笑，突然没了和他聊天的兴致，指着合约说：“我签字就可以了是吗？”
萧梦宁点头：“嗯。”
艾尔签字的时候，手有些抖，不是一般的抖，而是很抖。车祸发生后，她有很长一段时间的复健期，除了恢复腿力，臂力也是需要恢复的。
那端时间很漫长，她几乎没什么休息的时间，日复一日的锻炼，不分白天黑夜，只要她想，她随时会。
所以，她恢复的很好。
对，在常人看来她恢复的很好。
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当心虚不宁时，身体还是会不由自主的颤抖。
她拿着笔想写下自己的名字，可是试了几次都没成功，她把合同和笔重新塞给他，“我有些累了，明天签吧。”
萧梦宁睨着着她，心底有很多话想要说，但……
又不知从何处说？
问她还记不记得他？
显然，她并不记得。
问她为什么会这样？
看到出，她很不想理他。
算了，四年都等了，何苦急在一时，他把东西收好，眼尾下垂，漾出一抹弧，声音很淡地说：“好，明天上午九点，我等你。”
-
这天晚上，艾尔再次做了那个梦，和上次的梦境一样，梦中依旧有个男人不停的呼唤她。
声音比上次要清楚些，她隐约听到他叫——
萌……萌……
艾尔想看清楚那个男人的长相，她在迷雾中穿梭，寻着声音跑了一处又一处，始终见不到他。
忽然，有什么声音响起，她缓缓掀开眼皮，偏头睨向窗户的位置，阳光倾泻而下，外面已经大亮。
而那个不断传来的响声，是她睡觉之前定的闹钟。
此时的时间是早上七点。
她躺在床上闭目休息一分钟，随后睁开眼，掀开被子下床。
今天的天气很好，阳光灿烂，连带着人的心情也变得很好，她想：今天也许会有好事发生。
人呀，有点时候还是不能有太多的期许，毕竟有些东西习惯反着来。
例如所谓的好事，其实是让人郁闷的事。
八点十分，艾尔驾驶着保时捷出发了。她这人一向很有时间观念，不习惯别人等。
按照导航提示，行走了半个多小时后，将近九点，到达了金铭律师事务所。不太赶巧的是，萧梦宁正在接待客户。
孙伟领着艾尔去了休息室，途中正好路过萧梦宁的办公室，她无意一看，里面除了男人还有一个女人。
两人背对着她而站，男人站的笔直，女人在他正前方蹲下，若隐若现间能看到她头顶的黄色发丝。
若是这样也算还好，谁知道——
那个女人的头一直在晃，看上去好像“某件事情”正在进行时。
艾尔倏地顿住，眼神陡然变得犀利。
张伟不明所以，偏头一看，笑呵呵说：“这是我们老大的朋友。”
艾尔：……朋友？
这姿势看着可不像一般的朋友。
她挑眉问：“他们关系看着挺好啊？”
张伟点头：“这可是我们老大唯、一、的、女、性、朋、友。”
先不管眼前是什么光景，就孙伟说话的语气，都能让人想歪了。
“你们老大喜欢她？”
孙伟摸了下头，“应该是吧。”
他们老大这么多年也没见跟哪个女性朋友来往过，就眼前这个还算“打得火热”。
艾尔突然间不想走了，她垂眸看了眼腕表的时间，“麻烦你去跟你们老大说一声，我赶时间，要是可以的话，我们先签，签完他们在亲亲我我。”
她把后面四个字咬得很重。
这是她第一次和孙伟说这么多话，以前见了面要么是无声，要么五个字以内说完，像今天这种说一长串的话，还是前所未有的景象。
孙伟的心情说不上是什么感觉，高高在上的傲娇小公主终于有那么点接地气了，还真是……
他一时想不出很好的形容词，傻愣了一会儿，走到办公室门前，轻敲了几下。
里面忙碌的两个人，分开而站。
萧梦宁坐到了办公桌后方。
孙伟推门进去，边说话边指了指门外的身影。
萧梦宁掀起眼皮，偏头一看，隐约能看到那双修长白皙的腿，看裙摆的长度，她今天依旧穿的短裙。
不知为什么，他不太喜欢她穿的这么——
暴/露。
给了孙伟一个眼神，让他把老同学带了出去。
两个女人在门口处打量了彼此一眼，眼神都很犀利，隐约含着审视的意思。
片刻后，艾尔走进去，没说什么话，轻车熟路的自己找沙发坐下，坐好后双腿交叠，睨向前方。
萧梦宁视线在她身上游走一圈，最后定格在那双诱人的腿上，他面对别人自制力一向不错，但面对朝思暮想的人……
还有些不太够。
尤其是某人白花花的腿，不是刺激着他的感官，要不是怕吓到她，他这会儿最想做的是，把门锁好，窗帘放下，困住她……
有些事情一旦开始脑补，便不太好刹住车，这个时候幸亏声音传来。
艾尔淡淡开口：“什么时候签合同？”
萧梦宁：“……”
艾尔：“你签吗？”
“嗯？”萧梦宁回过神，“签。”
他迫使自己收回视线，从抽屉里找出合同，站起身，取下旁边衣架上的外套，挂在臂弯处徐徐走来。
艾尔不明所以的看着他，眼底闪烁一抹欣赏的目光，不得不说，他长得真好看。
不是西方男人那种粗狂的好看，也不是那种偏柔和的美。
是那种很有质地矜持感，周身散发着无限的魅力，他好像一卷书，一卷读了第一页便想一直读下去的书。
即便一个不经意的挑眉动作，也能把人迷得不要不要的。
他眼睛似乎会说话，每每看过来，能把你吸附到瞳仁深处，让你忘了今夕是何夕。
他不太爱笑，可是面对她时，又会情不自禁的流淌出笑意，好像，他只把他的笑容给了她。
艾尔从来没有这样关注过一个男人，他是——
第一个。
忽然，有东西盖在她腿上，定睛一看，是他的西装外套。
艾尔仰起下巴，不解的睨着他，垂在鬓角处的发丝，不知什么时候贴到了脸上，她抬手刚要去撩，有人快她一步先有了行动。
那人移到她侧方，上半身倾下来，白皙的手指先是不经意间碰触到她的脸颊，随后脸上的发丝被他撩到耳后。
艾尔脸颊上传来灼热感，随后灼热感蔓延到耳后根，并以迅雷之势变红，她胸腔里像是跑进了一只疯狂乱窜的小鹿。
东撞西撞，很有可能破腔而出。
砰砰砰。
这是她的心跳声。
她被撩的险些要了命。
谁知后面还有更撩的。
似乎怕有遗漏，他另一只手挑起她的下巴，凑近仔细查看，距离近到彼此脸上的毛孔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艾尔手指无意识张开，笔顺势掉到了地上，动也不动，始终仰头的姿势。
须臾，待没有什么不妥后，萧梦宁摸了下她的头，笑着说：“你还是和以前一样。”
和以前一样可爱。
不经意间的一句话，唤醒了艾尔，她拍掉他的胳膊，身体向一侧移了移，腿上的西装外套掉到地上，顾不得捡起，轻声说：“签……吗？”
萧梦宁的手顿在那处，手指一根根蜷缩起来，他想起了以前，以前他也做过同样的事情。
记忆深刻的是，小姑娘羞红着脸低下头，不好意思说：“哥，你以后能一直这样吗？”
她随曦曦一样，唤他哥。
而她那句话的意思是：你以后能时刻关注我吗？
彼时的萧梦宁还没对她多上心，也是摸了摸她的头，笑着说：“可以。”
当时的她很开心，和现在的她一点都不一样。
是啊，怎么可能会一样。
四年……
毕竟是过了四年，她已经不记得他，不知道他是谁，不记得以前的一切。
萧梦宁弯腰捡起笔，递给她，“签吧。”
艾尔接过，警惕地看了他一眼，随后签下名字。
她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
他……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