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急忙折身回到容迟旁边，有些慌乱地去挡他的视线，生怕他看到对面墙上张的东西。
“你干嘛？忽然垫着脚？舍不得啊？”容迟将那荷包和马鞍一并塞给姜翊，“放心，将来我都还你。”
“倒不是银钱的事……”姜翊发现声音凝滞在喉咙里，一时间竟有些沙哑，“只是我忽然想到，我们连马都没有，日日搭人家马车走走停停，你买马鞍做什么？”
容迟愣了一下，随即道：“好有道理，可是我就要买。”他语气带着微微笑意，“今日是寒衣节，你可有什么衣服要烧？”
姜翊心思在别处，并不是真的计较他买的这些，抬高声音道：“就这么点路程，你到底要磨蹭几日？”
她话没说完，忽然觉得整个店内的气氛有些不对，大家的目光都纷纷看向容迟和自己，窃窃私语交头接耳，让她瞬间就升腾起一种极为不好的预感。
“他是不是就是那个……通敌叛国的……”旁边一人忽然开腔，“如今全大梁通缉的那位容二公子？”
“这幅相貌，错不了的，就是他”
容迟一瞬间就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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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衣节其实在金陵不大盛行，大家也不过就是祭祀一番以表对故人追念便算是完了。
王府内殿外跪了一地的侍卫，请容云禁入宫面圣。
殿内，林明鹃为容云禁穿戴整齐，将玉佩环佩一样一样小心翼翼地为他戴好，站起身来，微笑着整理他的领口：“王爷晚膳想吃什么？天气越来越冷，妾身还是备下王爷最爱的羊肉锅子可好？”
容云禁回之以微笑：“你定。”
“羊肉锅子里，定要放些王爷最爱的青笋，煮的嫩些，王爷最爱吃了。”林明鹃依旧笑着，替容云禁披上貂裘，“这裘袄是妾身娘家送来的，一丝杂毛都没有，防风御雪都是最好的。”
容云禁倒是有些被逗笑了：“你怎么还是有些孩子气，我是习武之人，防风御雪，还是留给你自己穿的好。”
林明鹃不仅皱了皱眉：“王爷又取笑妾身。”
“怎会？”容云禁伸手握住林明鹃的手，“能得你做妻子，我一直觉得自己有福，多谢你。”
林明鹃用另一只手搭在容云禁的手上：“你我夫妇，说什么谢不谢的？妾身只是觉得遗憾，没能为王爷生下个孩子……”
“没什么遗憾。”容云禁轻轻摇了摇头，“上苍眷顾，已赐我一子，若是继续垂怜，便会保我一脉不绝，其他的，不必强求。”
林明鹃继续微笑：“王爷，早起下雪了，进宫车马还是慢些。”
容云禁伸手，似乎想要抚一抚林明鹃的脸，又觉得老夫老妻，如此有些难为情，手抬到一半就收回去了：“好。”
皇帝的潜龙殿，因为下了雪，倒比往日更亮堂，天光雪光映入殿内，照得人心里亮堂堂的。
容云禁俯身而归：“给陛下请安。”
“大哥，这么久不来，是生朕的气了？”皇帝慢慢地走下台阶，像是一个做错的孩子，脸上有几分仓皇之色，“朕虽说问责王府，可到底不愿伤了与王兄的情分，就算想见王兄，也是请侍卫恭敬去请……”
“陛下倘若真的在意与臣的情分，又岂会，通缉臣的儿子？”容云禁的笑容里不无讥嘲之意，“陛下的手足情深，臣，消受不起。”
他这个回答显然不在皇帝的预测之内，引得皇帝不由地蹙了蹙眉，后退了许多步：“大哥？”
“臣早就告诉过陛下，臣唯容迟这一个儿子，陛下依旧不肯放过他，一定要他死？”容云禁的脸色更显得有些难堪。
皇帝走近了一步，忽然一个趔趄，快要撞到平昌王身上：“哥哥，你说过，与朕是这天底下最亲近的手足，如今，哥哥要为了容二，怪责于朕吗？”
平昌王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
先皇对皇帝严苛，甚少亲近，以至于皇帝到今日，竟还不懂父与子之间的情分。
“他是臣的儿子，与陛下一样都是臣的至亲，陛下要臣弃他，臣实在是做不到。”容云禁看着皇帝，“所以前来请求陛下，放过幼子容迟，他当真不会谋逆，更不会通敌叛国。”
皇帝听到此处，忍不住撤出身来，笑得肩膀都有些颤抖：“朕当然知道他不会，这一切，都是太后的计策罢了。”
他转过身，有些亢奋地托住平昌王的手臂：“如今时机不稳，太后手中还有几个可用的武将，朕不愿与她硬碰硬，如今，麻痹她最好的法子不就是以为一切都按照她的想法来？让她以为朕多疑寡恩，苛待功臣，这样，朕才能彻底拔除这道自臣登基来便处处刁难朕的眼中钉……”
“陛下要彻底摆脱太后娘娘，一定要拿容迟做祭品吗？”容云禁的声音已经有些微微颤抖，“让太后娘娘以为陛下多疑寡恩，苛待功臣，难道陛下竟不是这样的人吗？”
他猛地后退一步，拉开了与皇帝之间的距离：“难道陛下与太后娘娘相斗，一定要牺牲除了陛下意外所有真心护佑陛下的人吗？”
“大哥，你是在质问朕？这些年，朕在前朝如何被太后为难阻碍，大哥不是不知道……”
“那臣又是如何小心谨慎，护着自己仅剩的这个儿子，陛下知道吗？”平昌王直接打断了皇帝，“他才几岁，臣便送他千里之外，西北边疆，他在边疆吹了多久的风？陛下有多少臣子，又有几人，能忍受住如此骨肉分离之痛？”
他忍不住自嘲地笑：“臣妻总是遗憾，说未曾与臣有个自己的儿子，殊不知，若是真有了孩子，又要怎样才能从陛下与太后娘娘的手中保下呢？”
皇帝的眼眸依旧深沉，似是万里重洋：“朕只要大哥，再帮朕这一次，彻底扳倒太后，便终身尊养大哥，不成吗？”
容云禁抬起眼，望向皇帝，皇帝猛地发现，容云禁的眼里一向的温和，平静，带着温情，此时此刻竟都是彻头彻尾的失望与绝望。
“大哥是对朕失望了吗？”皇帝打了个冷战。
容云禁看着他，终于慢慢勾起了嘴角：“怎么会，臣，愿为陛下解忧，愿意再帮陛下这最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