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竹的太子殿下一张青铜的面具覆在脸上，令人看不清他的五官。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议论这位太子殿下是不是生得青面獠牙，令人见了便要生噩梦。
可他身形高挑，如雪山独树，实在不像是个粗鲁丑陋的人。
白竹的边城青木城，军营虽然驻扎城外，可太子自然是不会住在军营中的，青木城内为他特地修了府，每日军情简报也直接递到他手中，根本不必亲阵。
“殿下，果然如您所料，大梁皇帝要弃昭城了。”一个一身黑衣的人在太子的手边跪下，小心禀告道。
一身在白天穿夜行黑衣的人不是刺客便是探子，周围侍从早已经见怪不怪。这位太子殿下手下豢养死士，手下全是见不得光的杀手暗探，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他们那位皇帝陛下疑心太重，很好拿捏，能下了这种旨意，也不是什么惊天之举。”白竹太子淡淡地挑起唇边，虽然隔着一张青铜面具，仍旧令人觉得神态平和，举止文雅，“甚合我意。“
“只是，外头军营之中的疫病闹得厉害，实在不像是是时节所致，殿下可要细究根本，一查此次疫情的原因？”
“当然要查，不仅要查，还要交代下去，昭城已经安排好的一切，可以动手了。”
那死士犹豫了再三，还是开口问道：“殿下，您劳苦功高，威势十足，就算攻不下来昭城，也无人敢质疑您的。昭城边陲极境，其实，并不十分有用的。”
白竹太子依旧语气平静，只是隐隐含着几分期待：“谁告诉你，本王想要的是昭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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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段九姑娘”四个字，段九的身子晃了一下，不可置信地回过头看姜翊，与她依旧平静的双眸对望着，发觉她没有一丝一毫玩笑的意思。
段九有点艰难地吞了吞口水，许久才道：“你怎么知道的？”
姜翊听到这句几乎要乐出声来：“你认真的？”她上下扫了一眼段九，“姑娘，是不是过于自信了？”
她的体态纵然一直在模仿男儿的豪迈气概，却到底因为力道不足，身量短小而显得格外单薄，可这些本不能当做姜翊怀疑的理由：“我既然都查到你是段家的人，自然也能查到段家的小女儿，清高自傲，自命不凡，处处要与几个兄弟争锋。”
容迟也是一副早就知情的样子，仿佛早就知情，“女扮男装，混入军营，就为了证明你比男子强上百倍吗？”
“你们两个一唱一和，倒是投契的很啊！”许是被姜翊和容迟忽如其来的质问搅乱了思绪，段九有些慌乱地摆了摆手，“我是女子又如何？我凭借一人之力一步步走上今日的偏将位置，又有谁能说，我不如男子？”
姜翊忍不住点头：“的确，你做的很好，若非白竹疫情一事，或许我真会觉得你人品贵重，可堪托付。”
“你有什么资格取笑我？你永远不会知道生在我们这样的家庭，哥哥们可以继承父亲衣钵，学习医药，而我只能躲在外头偷听，而我明明才是家中最聪明的孩子！”
她这话一脱口，倒让姜翊更加想笑：“自己说自己最聪明啊？我能信吗？我还是我们家最漂亮的呢！”
容迟也被姜翊忽如其来的玩笑话逗笑了，忍不住乐出声来，被姜翊怒看了一眼：“怎么，容二公子有什么意见？”
容迟急忙收敛了笑容，显得正襟危坐的样子：“说正事！”
“你们……”段九的脸色显得更有几分惨白，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转向姜翊，语气急促，“你到底是谁？你说你是姜韶的表妹，我才不信，你若是那般卑贱的出身，怎能蒙容将军亲自给你买吃食？”
这个时候她就是个气急败坏的小姑娘，不再是素日一贯强装镇定清高的样子。
容迟剧烈地咳嗽起来，忍不住解释道，“第一，给她买吃食只是因为我不想让她死在我眼前，第二，我是否高看一个人跟这个人的出身没什么干系，第三，她的确不是姜韶的表妹，而是嫡亲妹妹。”他指了指姜翊，“她是姜家大小姐。”
段九腿一软，差点没坐倒在地。
“你的戏有点过了。”姜翊看她的反应微微困惑，撇了撇嘴，“你看到容二公子都习以为常，我这身份算不得什么吧？”
“你是……苏公子的未婚妻子。”段九仿佛没有听到她的嘲讽，“你竟是姜翊……”
“你对世族子女这么了解，我不信你是自己投军的，来吧，说说看，谁给你指了从军这条路，又是谁，让你行出如此卑劣之事？”姜翊有些懒倦地用手撑住头，看上去如同例行公事一般地问话，却根本不在乎能不能问出什么话来。
段九觉得自己受到了极大的侮辱，脸涨的通红以至于有些青紫，许久她又放肆疯狂地大笑起来：“你们两个，我倒要看看，能不能守得住这座城墙和你们身后的四十万百姓！我要看着你们死！”
她忽然就从袖子里掏出一把明亮的长剑，朝姜翊一挥，姜翊还没来得及往旁边躲段九的剑就被容迟截住了。
段九猛地丢了剑，跑出营帐在夜幕中几乎顷刻就消失了。
容迟作势要追，被姜翊拦住了：“你追她干嘛？指望她把解药给你？”
“至少要问出来是谁给她出的主意，此人若在中庭，必定祸乱天下。”容迟将姜翊推开，“你拦我做什么？”
“对他们来说，敌国之人，便连人都算不上了，是可以随意杀戮牺牲的所在。其实昭城的百姓在他们眼中也不算什么，只是若是连自己国家的百姓都保不住，说出去不仅失了颜面，或许还会惹得臣民不满，起兵谋反。”姜翊对着容迟道，“百姓对他们来说，都是蝼蚁罢了。”
“他们不是蝼蚁，他们是活生生的，跟你我一样的人。”容迟的语气忽然抬高了几分，带着几分少年的困惑，“他们有家庭，有兄弟，有父母，或许有深深庭院，牛羊成群，或许勤勤恳恳，怎么能，就这样弃了呢？”
姜翊沉默了许久才道：“若是所有人，都像你这般好就好了。只是更多人，是我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