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出这句话，便知，自己赢了。
以贤德着名却在陛下心中摇摇欲坠的太子不能悄无声息地杀掉两个世族之人，也堵不住悠悠之口，哪怕他身边跟着的是轻功冠绝天下的萧敏悦。
他也不能，因为姜翊是众生令之主便挥下屠刀。
未来的天子，不该是个有贪嗔痴念的凡人，也不能，觊觎或顾忌众生令之主的力量。
揭开伪装的瞬间，太子之位加身的那一瞬间，许多权力便从他手中被夺走了。
萧敏悦的手腕猛得一颤，那柄明晃晃的刀差点掉下来。
姜翊心想，殿前指挥使的胆量，也太小了一些吧。
顾德宗又叫起来：“太子？太子抓我做什么？太子殿下，我家世代忠良，连掌兵之人都没有……我……”
萧敏悦想必也装得倦了，索性一把扯掉了斗笠，露出本来的面孔。姜翊看着他那张与容迟三分相似的脸，不由地愣了愣，直到听见他说：“太子殿下并无意伤害二位，将军府与凉山王府位尊我们也不愿轻易见罪，只要……”
“只要我不是那个人。”姜翊依旧维持着伸出手的姿势，“大人动手吧，虽说姑娘家手臂上留下疤痕不大好，可这也没关系，若能洗脱我的嫌疑，求之不得。”她笑起来，“不过，太子殿下与殿帅大人的手段偏奇了些。”
萧敏悦的手腕又是一颤。
“父亲尚且在平叛，他脾气暴烈，我也害怕。想来他归来之时，这伤疤也就好的差不多了吧？”姜翊蹙起眉，似乎是真的好奇发问。
一直缄默不言的太子却忽然开口：“敏悦，罢了。”他抬手，将自己的斗笠摘下来，“骠骑将军尚在平叛，我们如此，是令他后方不稳。况且，姜大小姐自幼便是这个样子，当不是她。”
好一位贤德的太子殿下。
只不过是被人看破伪装身份后，才贤德起来。
萧敏悦有些不安地望向太子：“太子殿下不记得我们在酒肆听到的消息了？”
“那样的消息，又有几分可信？”太子笑了笑，“这些年，听到的风声又少吗？”他收手，“况且她若真是那众生令之主，方才又岂会轻易地跟我们走？”
有个身影忽然闪身冲进来，挟进一阵秋夜的凉风，姜翊甚至瞧见了他白色斗笠下穿着的灰色衣角。他径直冲向太子与萧敏悦，却是还未靠近便先行跪下。
不知道他传递的是怎样的消息，三个人皆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最终，太子慢慢地俯身下来，换了一个相对平等的姿势对着姜翊，可他身上仍是上位之人与生俱来的居高临下，这居高临下令姜翊不满，却也心安。
居高临下者，往往望不到自己俯视之人的双眼。若是望得到，便会知道那是怎样一双嗜血的眼眸。
“本宫记得，姑母在时是最清刚睿智的一个人。”太子微微笑着，眼角带着细微的纹路，姜翊记得他比自己长不到十岁，今年也不过而立，该是清俊青年的年纪，却竟已经有了衰老的痕迹，“本宫不愿惹麻烦，才乔装打扮，你明白吧？这样的事情，除了咱们几个，也不必让其他人知晓了。”太子伸出手，轻轻替姜翊捋了捋额前的碎发。
姜翊一阵恶寒。
听见太子的声音：“你是姑母的女儿，想必不会令本宫失望的吧？”他笑起来，明明该是如沐春风的一张面孔，此时却在姜翊面前无比扭曲，“蛮蛮。”
蛮蛮。
九重地狱，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