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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从二月里就有各处络绎不绝送来的各色寿礼,然而周宝珍的这个生日过得颇有些虎头蛇尾的意思。因为日子自从进了三月,天便一直在下雨,雨打残红,原本因国孝而清冷不少的京城,就越发显得寥落起来。

天阴沉沉的,雨水冲刷着街面上的青石板路,街上几乎看不见行人,偶尔有辆马车从空荡荡的街面上驶过激起一片水花。街面上有好些店铺都关着门,即便有几家开门的从掌柜到伙计脸上人人脸上的神情也都是懒洋洋的,望着门外的大雨一脸忧虑。

突然原本靠在店门上的小伙计猛的直起身子,就见他瞪大眼睛,微张着嘴看着远处从雨幕从疾驰而来的一对人马。但见上百个服饰鲜明的披甲军士身穿簇新蓑衣,骑着高头大马,仿佛劈开混沌天地的一把利剑,护卫着数辆马车从街那头飞驰而来。当先一辆七宝璎珞朱轮华盖车在满目青灰的背景光滑璀璨,小伙计呆呆的看着眼前鲜衣怒马的一群人,一时间不知该做何反应。

要知道,自从先皇驾崩,如今尚在国孝之中,即便是往日不可一世的豪门勋贵如今一个个也都夹起尾巴来做人,已经有多少日子没见过那些五陵少年们打马长街了,更何况这样的大雨天里如此大阵仗的招摇过市。

犹如疾风过境,雨落长街天地重回一片青灰,仿佛方才的那一抹流光不过是小伙计自己脑中的幻像。

“这,这是谁啊,好大的气势——”小伙计回过头,结结巴巴朝掌柜的问到。

“哼,我就说你小子是个蠢的,要不是看在你小子爷爷是我远房族叔,又求到门上的份上,我说什么也不能收下你小子。”掌柜看着一脸呆像的小伙计,口中恨恨的教训到。

好在这小伙计也不是个真笨的,不过是刚从乡下来,没见过什么世面罢了,就见他脸上堆起一抹笑,当下打叠起殷勤好好奉承了掌柜的一通“要不小的爷爷怎么说您老见多识广呢,最要紧的是心眼好,最是愿意扶危济困——”

几句话说的掌柜的面上不免洋洋得意起来,反正下雨天也没有客人,便对着小伙子细细分说起来“几小子给我记住了,但凡这京城里数的着的人家,马车上皆有徽记,咱们做买卖的就得讲究个心明眼亮——”掌柜的看着小伙计,一脸不屑中又带了些得意的说到“尤其是方才过去的那一家,你小子就算把你亲爹忘了,也得把他家给我记住了,方才过去的便是当今太后的娘家,皇帝的亲舅家,定南王府萧家。”

这样说着掌柜的望着门外的雨幕陷入沉思,看方才的阵仗和车队消失的方向,当是定南王妃出行无疑了。只是这样的天气有什么事值得王妃行色匆匆亲自出门?这么想着掌柜的不由缩了缩脖子,将双手袖在了袖子里,心中感慨一句多事之秋啊。

周宝珍坐着马车一路往靖国公府里去,听闻母亲柳氏偶感风寒,已经卧床数日了,她心中担忧便想着上门去看一看。

雨点落在车顶棚上“噼里啪啦”响成一片,周宝珍望着街面上的景象心中颇觉忧虑,暴雨连绵半月不绝,听家里的管事回报,如今城中已经难见新鲜水菜,而米价这些日子更是上涨不少。她在意的自然不是水菜难寻,只是这样的连日大雨,京畿直隶附近闹水患几乎已成必然,这几日光她见表哥望着窗外的大雨皱眉沉思已经不少次了。

”母亲”朝哥见母亲望着车窗外神情忧虑,便主动爬上了她的腿,伸手抚了抚她的眉心开口到“母亲可是担忧外祖母?”

见儿子担心自己,周宝珍低头朝他笑了笑“无事,外祖母有太医照看,会没事的。母亲只是有些担心这雨罢了——”

从前些日子开始,朝歌每日都要跟着父亲往书房里坐上半日,听父亲同幕僚们议事,因此对外面的情形倒闭周宝珍这个做王妃的知道的更详细些。然朝歌想起父亲嘱咐过,不必让外头的事烦扰到母亲,当下便开口安慰到“母亲大可不必忧心,此事父亲早有对策,前几日朝廷便已派遣钦差往各处去了解受灾的情形以便及时赈灾了。”

周宝珍低头在儿子脸上亲了亲,不想他小小年纪居然已经懂得这样多了,既欣慰于儿子聪明可教,但同时又不免有些心疼,表哥对孩子颇为严厉,如今朝哥不过三岁,可文武师傅都已有了数位。

公府这边早就得了消息,待周宝珍的马车行到主院门外,魏绾早就带了人等在那里,见了周宝珍的车她忙迎上来,待见到车子里的朝歌更是亲自上前将他抱了下来,对了周宝珍笑到”这样大的雨,妹妹何苦将世子也带了来。”

周宝珍正扶着兰萱的手下车,闻言只是笑了笑,倒是朝歌肃了一张小脸听着小胸脯开口到“大舅母,父亲事忙,特派我来给外祖母问安。”

小人儿偏做大人样,在场的人都有些忍俊不禁,魏绾更是在朝歌面上亲了亲,说到“还时咱们朝哥儿有孝心。”

朝哥近来多和父亲在一起,萧绍对他颇严厉,他也知道自己身为王府长子身上责任重大,除了在祖父母还有母亲面前,更觉自己不该再做小儿之态,因听魏绾夸奖,当下有些不好意思,挣扎着就要下地,口中说到“多谢大舅母,还是让我自己走吧。”

魏绾无法只得将他放了下来,朝哥回身来到母亲身旁,伸手牵住了她的一只手,父亲叮嘱过,到了外头要时时照顾好母亲。

“大嫂,母亲那里到底怎么样,怎么好好的就病了?”周宝珍心里担心柳氏,顾不得寒暄就开口朝她问到。

“你也知道最近时气不好,前些日子父亲要往军中去,母亲跟着忙乱了些日子,这不就病倒了。不过你放心,已经请了太医院的张太医来看过,说是不妨事,吃上两剂药发散发散也就好了。母亲原说不让告诉你,偏你耳朵尖又知道了,这样的天巴巴的赶来。”

因雨下的大,一行人沿着超手游廊往上房去,但见廊下大小丫头皆恭手肃立,正房门外大丫头行动往来却也是鸦鹊不闻,庭院里的青石板路打扫的干干净净,花木也修剪的整齐,周宝珍暗自点了点头,她这个嫂子治家却也是一把好手。

“怎么不见公主?”周宝珍走了几步,侧头朝一旁的魏绾问到,按公主以往的做派,婆婆正在病中,就算不是亲手侍奉汤药,至少也该来看一看才是。

一提起着话,魏绾倒像是有话说的样子,她朝周宝珍走近两步,凑到她耳边轻声说到“公主已经有好些日子不曾来过府里了,倒是三弟这些日子一直住在家里,说是公主常常要往宫里去看望淑妃。”

“居然有这样的事,我怎么都不知道?”周宝珍诧异,淑妃被圈在宫里,公主觉得心烦倒也是人之常情,只是三哥好好的怎么突然回了府里?”

魏绾朝她面上看了看,叹了口气说到“是三弟不让告诉你的,只是就我看着,他们夫妻似有不谐。我听说最近公主府中破不太平,且她几次往宜阳大长公主府上去。”

宜阳大长公主府上进来颇为活跃,这周宝珍是知道的,只是她不知道三公主居然也参合在里头。

一时众人正要进上房,不想柳氏听说女儿同外孙来了,便让人出来说

“夫人说,小孩子身娇体弱,这几日她便是家里的少爷小姐也都是不见的,更何况世子身份贵重,就更没有进屋探病的道理。夫人说知道世子的孝心,她心下欢喜,让世子只管同家里的表兄弟姐妹玩去便是。”

朝哥闻言,规规矩矩在门外同柳氏行礼问安,这才由魏绾派了心腹的婆子丫头由奶娘抱着送到一旁的院子里同孩子们玩耍去了。

柳氏正吃过药,精神看着还不错,一见了女儿便嗔怪到“好好的你又跑来做什么,连累的我外孙子跟着受累。”

“显见得母亲偏心不疼我了,难道如今我连娘家也不能回了?再说朝哥可是表哥让来的。。。。。。”周宝珍见柳氏精神不错,当下放心不少,也有心情同母亲开玩笑了。

“你这孩子,都做母亲的人了,还时这样淘气。”

“怎么不见络姐儿?”周宝珍看了看室内,并不见幼妹的身影,便出口问到。

柳氏闻言脸上的笑容顿了顿,说到“她还在宫里呢,我并不曾派人告诉她。”

新帝登基后不久,太后便派人接了络姐儿进宫,对外也只说太后要亲自教养,因络姐儿身份特殊,倒也无人质缘,因此这些日子络姐儿便一直住在了宫里。

周宝珍诧异“母亲糊涂了不曾,络姐儿现在什么身份,全天下多少人盯着她呢,但凡行差踏错就该被人捉住不放了。如今您病着她居然也不回来侍奉汤药,这要是被有心人捉住了痛脚,说未来皇后不孝父母,还指不定还要闹出什么事来。”

柳氏看着女儿欲言又止,当下也只含糊了一句“我不过是偶感风寒,又不是什么大病,即便是御史们知道了也说不出什么来。”

周宝珍还待再说,柳氏放在被子上的手却捏了捏她的手心,她心下一惊难道这里头还有别的事不成,口中却自然的转了话题“您说的也是,对了我让人从府里带了些上好的药材,一会儿等太医看过了,看看有哪些用的上吧。”

不一时有管事婆子来跟魏绾回事,柳氏便就势打发她忙去了,待到屋中只剩下母女二人,柳氏这才忧心忡忡的对女儿说到“并非咱们不告诉络姐儿,而是自络姐儿进宫后,太后似不喜咱们再和那孩子多接触,说起来我已经许久没有络姐儿那孩子的消息了。”

“这话又是从何说起,姑姑为何要这样?”

“这也难怪她,说到底她到如今也只络姐儿这一点血脉,之前因种种无奈不得不和孩子分开这么些年,如今她自然是想孩子能同她贴心的。”柳氏不如女儿同皇后关系亲近,有些事倒看得更明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