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楚第一次进陈巧巧的卧室。
她的卧室与寻常的女孩肯定是不同的，空空荡荡，说简陋都是抬举，完全称得上寒酸，只有一张铺着被褥的床摆在角落，除此之外别无它物。
陈巧巧身上还套着睡衣，睡衣上遍布褶皱。
被王沫叫醒后，她直接走到庭院里，与夏楚四目相对的那一刻，明白了事情的所有始末。
于是她在王姨怪异的目光中，一言不发地把夏楚拉到了自己的卧室。
“我都知道了。”陈巧巧站到窗边，后腰顶着窗台，双手环胸地轻声道。
“师哥留在了01号废墟里，想要继续调查神秘生物的去向和来历。”夏楚脸色平静地说道。
“我都知道了。”陈巧巧又说了一遍。
“可我有些事不知道。”夏楚双拳紧握。
“说。”
“为什么那么突然，一切就那么突然地发生了。”夏楚颤声道。
“只是你觉得突然而已，刘队和张云旭显然事前商量过了。”
“为什么偏偏瞒着我？”夏楚低下头。
陈巧巧看了他一会儿，淡淡地说道，“你太情绪化了，关键时刻很难保持冷静，所以还是不知情的好。这一点你比谁都清楚。”
“这让我怎么冷静？”夏楚声音低到几乎不可闻。
“你们赢了，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别一副打了败仗的样子。”
“但是代价让我无法接受……”夏楚慢慢走到陈巧巧身边，两双爬着血丝的眼睛直直地对视。
“师姐，有必要做到那种程度么，难道除了同归于尽，就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
“你说呢？”陈巧巧微微歪头。
“我不懂什么定位之类的事，难道除了用自己定位，他就找不到别的定位方法？”
“人类与巨型种的战争旷日持久，如果只是随便给巨型种定个位就能将其摧毁，就不会有那么多人员伤亡和资源损耗了。”
陈巧巧轻轻叹息道，“远安市是一个资源有限的小城，军方能有效威胁到‘雷公’的武器只有地基带电粒子束武器。”
“那种武器的杀伤范围内你也看到了，如果不能全部准确地击中‘雷公’的头颅，也无法彻底地杀死它。”
“刘队将定位装置植入了体内，使其受到高危进化者体魄的保护。不管‘雷公’如何闪躲，只要他站在它的头顶上，军方就能准确命中，因为粒子炮是瞄准他的。”
“我明白你的疑惑。”陈巧巧温热的手轻轻握住夏楚的手腕，“事实上，如果时间充分的话，军方肯定能制定出更加稳妥的方案，不会这么极端。”
“但他们没有时间，‘雷公’不会一直是那样的状态，如果不当即采取行动，或许就再也等不到更好的机会了。”
“出发前他并不知道01号废墟里的情况，可是仍然做了那样的准备。”夏楚突然觉得那个沉默的长辈过于缄默了。
“也许这个准备他在很早之前就做好了，甚至远在‘雷公’出现之前，只是昨天才等到抉择的时刻。”陈巧巧的眼神意味深长。
夏楚隐隐明白了师哥那句话的深意……
总有一天，你也会碰到一件只适合你去做的事……
夏楚松开紧攥的双手，无声仰头，泪如雨下。
……
“确实是一件很悲伤的事，远安市因刘队而重新晴朗，可他再也看不到天际的太阳了。”林洋听完夏楚的叙述，眼角也隐现泪花。
“但也很精彩不是么……”他长出了口气，拍着夏楚的肩膀劝慰道，“虽然身居高位，但他仍是一位天谴时代的士兵。将神魔般的A级巨型种踩在脚下，并成功将其摧毁，绝对是他军人生涯中最高光的时刻。”
“他是一个真正的男人，你可以为他悲伤，也一定要为他喜悦。”
“我会好好怀念他的。”夏楚明白自己不能一直沉浸在悲伤中。
他的裤兜里突然传来一阵电话铃声，生存仪上的来电显示标明了另一头的人是莫思忧。
“我回避。”林洋耸耸肩，熟练地拄拐进屋。
夏楚独坐石阶上，突然有了很强的倾诉欲望。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夜间开始转凉的空气，看了眼天边那几颗若隐若现的星星，才心情紧张地接通。
“我明晚到。”熟悉的声音传到他的耳里，说完便直接挂断。
夏楚连“喂”字，都没来得及说出口，更别谈劝阻的话。
现在的远安市完全陷入了狂欢的氛围之中，所有人都觉得“雷公”一除，便能高枕无忧。
没经历过太多苦难的年轻人喜出望外，多次经历类似危机的老人恢复从容，心说这虽然是闹得最凶的一次，但照样和以前一样，会被军方妥善解决。
军方的声望再次到达了顶点，往常满口抱怨的吃瓜群众，最近都不吝赞美之词。
夏楚伴着初秋的清凉夜色，独自离开基因与精神研究院，在这个如获新生的城市散步。
虽然在走，可他的速度很快。
他走过繁华街区，走过闹市区，走过熟悉的市立人民医院，也走过很多以前没来及踏足的陌生地方。
人们成群结队，在庆祝，在狂欢，很多人放浪形骸，近乎疯癫。
诸如高处泼洒酒水，临街甩掉上衣，对着路灯杆跳钢管舞，街道中央开着音响蹦迪之类的事，数不胜数，处处可见。
滚动的荧屏上滚动着政方和军方的声明，环保局也露了把脸，环境监测部门的工作人员笑呵呵地给所有市民汇报最新的大气环境变化。
狂欢的人群中，没有一个人知道刘队，更不知道他做了什么。
军方对外的解释很模糊，简而言之，就是在军方和各方的共同努力之下，成功干掉了“雷公”，至于干掉它的方式，那是军事机密。
军方很有心地联系了夏楚，通知他这是刘队的本意，他向来讨厌出现在荧幕之上，所以不希望自己的事迹得到宣传。
夏楚也很快就释然了，他觉得刘队那张严肃庄重的脸，如果出现在大街小巷的彩色荧屏上，出现在用胡闹的方式庆祝胜利的人群旁，反而很不好。
该记住他的人都会记住，这就够了。
接近晚上十二点的时候，他回到夜不闭户的研究院，走进卧室蒙头便睡。
清晨他被电话声吵醒，睁大惺忪睡眼，想要看到莫思忧的名字，可来电显示却是一串陌生的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