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霞光渐暗，司夜神君所御祥云在空中拖出一条长长的尾巴。
抱着一沓书卷，夜瑶悄悄溜进了北辰宫。
近来，白川有点奇怪……
那天从天芳阁回来，自己不说他也不问，仿佛小樱可能是神尊骨血那样的大事，就这么随便过去了。
隔日，墨焓领兵出征之后，他繁忙的公务似乎忽然减少，动不动就在宫内闲晃。
担心自己和露华的秘密曝露，她不敢总待在宫中，只能每天去泓源馆泡上大半日。可一到日落，馆署的天官们便早早收工，她就再没有藏身之处了。
悄悄摸摸探头一看，白川和雪离都在庭院中。一个在莲池旁悠闲地喂鱼，一个坐桌前闷头吃个不停。
这两个人真是奇怪，明明曾经那么要好，此时待在一处，却保持着这样的距离。
“你家主人什么时候回来？”白川漫不经心地问。
雪离头也不抬，“快了。”
“还在闹脾气？”他又问。
雪离没有回答，只是一边抖着腿，一边不时看看门外。
看来她和自己一样，特意在这儿等夜瑶。白川淡然笑了笑，“你开心了。神尊夫妇今夜便到，明日朝会之后，就会带你们回扶桑宫。”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半个月了。近来，见到的夜瑶的时候越来越少，她心里似乎藏着事，在刻意躲着他。
“当然开心！不用像个囚徒一样，整天被人盯着！”雪离没好气地说。
从墨焓出征那天开始，北辰宫的小仙娥们的眼睛便长到了她身上。随便出个房门，便有三四个人跟着，更别提想跟夜瑶出去逛逛了。更过分的是，夜瑶也认同白川的做法，每天早出晚归，根本不告诉她一声。
“我也是为你好。毕竟是去打仗，不是游山玩水。你的法力……虽然还不错，但也难免让二皇兄分心。万一战事出现了问题，父帝怪罪下来，追究到你身上，我们谁都收拾不了。”白川的神色忽然认真。
雪离翻了个白眼，“夜瑶可不喜欢啰啰嗦嗦的男人。”
白川转过身，“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你喜欢夜瑶。”雪离笃定地说。
听了她的话，白川只是笑了笑，回身继续喂鱼。
“可是她不喜欢你，甚至……害怕你。”雪离又说。
……
半晌，一句“为什么？”终于飘了过来。
雪离拍了拍手，勾起嘴角狡猾地笑道：“因为我和她签过‘血契’。主人的心绪，即便不说出来，作为她的灵兽，我也能感同身受。之所以知道她怕你，是因为——我现在就挺害怕你的。”
血契？！
躲门外的夜瑶僵住了。
她当然知道“血契”，那是灵兽为奴的时候才存在的契约，早在几万年前便完全废止了，自己和雪离怎么了可能签过？！
灵兽与神族共生，战乱时代曾经为奴，“血契”是他们和主人之间的生死契约。契约一旦签订，灵兽便是主人的附属物，可以感受到主人的喜怒哀乐，在精神和行动上为主人所控制。在混战年代，“血契”十分有利于训练神兽辅助作战。可是一旦主人死去，他们也会心脉衰竭而死。
“你们签了‘血契’？！”
白川的神色忽然冷峻，“单契还是双契？”
雪离满不在乎地说：“当然是单契。她是泽氏的嫡小姐，我只是一只普普通通的幻雪神兽。怎么可能定下双契，让我连累她的性命呢？”
想了想，她又说：“你可千万别告诉她！这件事情，是神尊和夫人决定的，她一丁点儿都不知情。”
“当然不会。”
白川摇了摇头，“我只是好奇，神尊严谨、夫人宽仁，他们二人怎么会违背天规，私自让自己的女儿和灵兽订立“血契”呢？”
“唉——”
雪离摆摆手，“听说和先云梦君的灵兽背叛有关。”
白川一愣，“洛栩上仙？”
“正是。”雪离点点头，绞着手指道：“先云梦君身边也有一只幻雪兽，名叫：青藤。听说，水君战死之后，她便叛族堕妖。神尊耿耿于怀，认为此事有损神族颜面，于是悄然在幻雪兽族恢复了‘血契’旧习。”
听着她的话，夜瑶只觉得双腿如灌铅，怎么也迈不动一下。
自己每一次生死边缘，竟然也是雪离的生死边缘。这么多年，她甚至没有在自己面前提过一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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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怎么还不回来？该不会遇到麻烦了吧？要不——，殿下去找找！”雪离的声音传出墙外。
不等白川应声，夜瑶立刻退了几步，深深吸了一口气，扬声喊道：“雪离——雪离——，快来帮帮我！”
转瞬之间，没心没肺的小丫头便出现了在她面前，手里还捏着一块香喷喷的糕点。
糕点瞬间被塞进她的嘴巴里，手上一轻，书全部被接走了。
“你可算回来了。”
雪离抱着书，嬉笑道：“我跟阿泽神君都等急了！”
她冲白川眨眨眼，示意他赶紧忘掉刚才所说的一切。
白川轻吁了口气，上前说：“神尊夫妇已经到了。今夜宿在无上常融天的神府，要不要我陪你去见见他们？”
“不要——”
夜瑶脱口而出，语气有些急。
今夜，是她与露华天妃约定，让他们亲人相认的日子。不管白川对此事态度如何，都不能让他掺和进来。
“我的意思是，父亲明日参加过朝会之后，我便要跟他们回去了……何必急在今晚。”她解释道。
白川点点头，并没有起疑。
夜瑶立刻岔开话题，“西海战事如何？二皇子什么时候可以班师回朝？”
雪离一听，立刻打起精神，跟她一起等着答案。
“今早收到捷报，二皇兄率领的神族联兵，于三日前打了一场大胜仗，一举歼灭敌军主力。之后，一路乘胜追击，将‘羽摩挲’族长羽翮及其残部驱逐到蛮芜深处……相信不日就可以凯旋而归。”虽然说的是捷报，白川的脸上却没有一丝喜色。
太子之位的竞争，他本来就处于劣势。将来，墨焓有战功加身，更是得天独厚。
只有夜瑶才知道，是他自己利用婚约回避出征讨逆，却不知到底是什么让他主动放弃这样大的功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