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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青松出去找赵部长。

孙卓文气得直咬牙, 对黄伟忠道:“什么东西啊, 等求着我吃我都不稀罕去吃。”

黄伟忠就劝他别生气, “韩局初来乍到,刚转业,部队来的,不了解咱们的习俗。”

他们这里,一般新官上任都会请下属搓一顿,当然下属也会送上“薄礼”,套套交情, 皆大欢喜。

哪里知道这个韩青松不按常理出牌, 处处都透着傻气, 格格不入。

韩青松去找赵部长,问问自己的粮食关系来了没。

赵部长笑道:“来了,以后在咱们公社。”又问:“韩局以后是在食堂吃还是回家?”

韩青松:“早晚一般在家吃,晌午要是来不及就在食堂。”如果真碰上有事,忙起来也够呛。

除了全家都住在大院的, 一天三顿可以从食堂吃,其他人基本都是晌饭这里吃,甚至很多人都三顿回家吃。

那样就能把粮油等领出来回家做, 可以补贴家里的口粮。

赵部长看他说话一本正经非常严肃,跟乡下基层干部那种笑哈哈打成一片的风格很不一样,暂时『摸』不着秉『性』。

他道:“知道韩局没粮票, 我就提前两天发。你要是想回家吃, 可以去食堂开单子再去粮管所把粮食领出来。”

想领多少领多少, 跟食堂组长沟通就行。

韩青松就把自己这个月和下个月的粮票都领了,其他的等过两天和大家一起发。

他先去食堂开了单子又去公社后面的粮管所预支三十斤口粮,其中一半细粮,另一半再按照粗细比例换成更多的高粱面和玉米面。

一般机关工作人员一个月三十斤的粮票,六成细面,四成粗粮。

不过这里面也有点『乱』。

土生土长的公社人员,是一斤直接入口的馒头、窝窝头等,这是困难期流下来的规定,至今没改掉,当地基层干部意见很大,因为根本不够吃必须另想办法。

而县里或者外面转过来的关系,就是一斤加工好的粮食,可以自己和面做来吃的那种。

韩青松的跟人不一样,他是44斤全细粮。

这样的好处就是,想吃粗粮,可以自己拿粮票换,一斤细粮可以换不等类的粗粮三到五斤,如果换红薯甚至可能七八斤。

不过吃不饱的时候,很多人都是拿细粮票去换粗粮,毕竟粗粮多,回家人口多也能填肚子。

他十五斤细粮票换了不到五十斤玉米粉和高粱面,另外一斤粮票三两油,他也都换了。

粮管所那职工还主动跟他透『露』粮管所有福利,可以花钱不用票买煤油,最多五斤,一小桶。

粮管所这种大的单位,都备着煤油,他们按定量一个月有几大桶。

以前紧张的时候也不够,不过现在经济条件比60年代初好了很多,粮管所就很宽裕,不但自己职工可以发福利,多了的所长还能拿出去卖。

这个不算违规,算他们的福利。

当然,不是随便谁都能买的,基本还是要有地位或者有关系才能买到。

乡下社员们要从大队里领煤油票,一个月也就三两到半斤,困难的时候一年也就五斤,非常紧张。

城里一个月有一斤半,干部之类的自然要多一些,但是有些国营单位会发福利,比社员们待遇好很多。

这就是城乡以及社员和国营单位的区别,所以老百姓都羡慕吃公家粮的,削尖了脑袋都想进城。

韩青松换了粮食拎着煤油回大院,差不多晌午,开始吃晌饭。

食堂也简单,馒头、面条、饼子,菜是大锅菜,基本都是当地时蔬,油自然比社员们吃得多,甚至还会有肉渣在里面。

主食需要粮票加钱,菜只需要交钱。

食堂有时候也会做肉菜,不要肉票,但是钱多,比拿肉票去买起码贵一半多。

另外可以自己叫小炒,这就更贵。

韩青松打了饭菜自己也没吃,扛着粮食,把肉装在挎包里,拎着煤油桶回家去。

晌午韩青松回来,林岚很惊喜,没想到他扛了粮食回来,还有煤油!

“吃饭了吗?”

韩青松把饭盒和挎包交给她,“还没吃。”

林岚一抹看看包里居然有肉,顿时眼睛都亮了。

太好了!这都多少天没吃荤腥了呢。她怕孩子们兜不住听见肉会高兴得大喊大叫惹得人家眼红,也不公开,只想着等吃完饭得把肉赶紧加工一下。没有冰箱,肉怕坏,基本都是先切块干煸,把油煸出来,只要不加盐和水,剩下的慢慢吃不会坏。

韩青松看她眉眼都带着笑,就觉得这肉买得很划算,连带着也感谢屠宰组组长。

看他回来,原本几个顾不得吃饭在抢收音机的孩子立刻装没事一样,叫了一声爹都赶紧吃饭。

林岚就把韩青松打回来的饭菜放在桌上,“看看食堂的是不是比咱们家的好吃。”

三旺惊喜道:“食堂的有肉渣,有油水!”

林岚就让孩子们吃韩青松打回来的饭菜。

韩青松把粮食放在缸里,洗手过来吃饭。

林岚炖南瓜烀饼子,另外还有虾皮炖蛋,秋天了菜园里的菜越来越少,再过几天就只能吃南瓜、萝卜、白菜之类的。

林岚道:“你骑自行车嘛,不要走着。”

韩青松道:“不远,走着更方便。”

孩子们抢着吃完,急急忙忙去上学,生怕被爹逮着训话。

林岚道:“你不要那么严肃,你看孩子都害怕你。”

韩青松看了她一眼,“我严肃?”

林岚『露』出一个俏皮的笑来,“你不严肃,我严肃。”

韩青松看着她,眼神定了定,不由自主地也唇角弯了弯,“这个月最后几天和下个月的粮票都领了,其他票要过两天发。”

林岚欢喜道:“你回家真好,我们也都能跟着享福了。”

想起那封举报信,她有点心虚,生怕韩青松心里扎根刺,自然要感谢他回来,让他感觉到被需要的成就感,也要让他感觉到她和孩子对他的依赖以及感激。

听她这般说,韩青松却有点不得劲,乡下人说话粗俗,很少有这样表达感情的,会让人觉得肉麻。

不过他心里挺受用。

他又告诉她赵建设五人的处分结果,林岚心里高兴,嘴上却道:“咱们家老四也判这么厉害吗?老太太怕是不能接受。”

韩青松道:“去农场不是坏事,有人盯着能本分点,免得以后惹*屏蔽的关键字*烦。”

林岚不再说什么。

吃过饭他依然步行上班,到了公社,黄伟忠表示下午已经把审判通知发下去,明天上午宣判,之后就可以把人押送劳改农场去。

韩青松道:“明天宣判交给革委会。”

革委会宣判,公安局带着民兵押送。

孙卓文认定是韩青松想推卸责任,让人以为是革委会判的,忍不住道:“韩局,革委会宣判没问题,可审判签字是咱们的,这个可赖不掉。”

韩青松扭头看他,“赖掉?判错了吗?”

孙卓文没想到韩青松这么直接,一点都不委婉,弄得有些下不来台很是尴尬。

黄伟忠立刻道:“没有没有,韩局判得好。”

这时候外面响起一道洪亮的声音,“韩局,罗海成前来报到!”

黄伟忠立刻道:“韩局,这是罗海成,罗队长,是咱们公社民兵连连长,公安局大队长。”

罗海成大步进来,“韩局!”

韩青松起身跟他握手,“罗海成同志,你好。”

孙卓文在一旁看得有些酸溜溜的,前阵子他活动局长的时候,这个罗海成还跟他对着干,笑话他呢。

韩青松跟罗海成聊了几句,了解一下公社辖区内的治安情况,知道没什么问题,主要是民兵们的训练。

罗海成就把训练计划交给韩青松过目,“韩局,请指教。”

韩青松看了一眼,“不错,按照这样就可以。各大队生产队的民兵训练要灵活,农闲『操』练,农忙就上工,注意各大队的巡逻看青。”

“是!”

“明天宣判以后还请罗队长带人押送他们去农场。”韩青松说。

罗海成笑道:“韩局吩咐,那是一定的。”

孙卓文恨不得把罗海成踢飞,用得着你献殷勤,装什么啊。

下午韩青松熟悉一下环境,又去公安局的临时拘留所。

所谓拘留所也不过是角落的一个小院子,这时候犯人也不需要捆绑,直接往里头一关,等宣判之后送去劳改农场。

韩青桦前两天就被送回公社,现在和赵建设四人关在一起。

刚见面的时候,赵建设愤怒交加,伙同瘦子几个把韩青桦打了一顿。

如果不是韩青桦告诉自己那1500块钱,他哪里会动那个邪念,带人去偷钱结果被韩青松给抓个正着?

他甚至怀疑是不是韩青桦故意的,韩青桦却说冤枉,他只是提供消息,怎么能赖他呢?

他也不知道三哥那时候回来啊。

韩青松站在墙外,看着院子里几个人。

赵建设依然是他们的小头目,看韩青桦的时候十分不善,总想寻衅滋事,借故再打韩青桦一顿。

韩青桦一看赵建设朝着自己走过来,就立刻喊:“救命啊,救命啊,又要打人了!”

负责守卫的民兵吼一声:“赵建设,你老实点。”

赵建设叼着根草根儿,痞里痞气的,“怎么会啊,我老实得很呢,人家可是新局长的亲弟弟,我哪里敢动一个手指头啊。”

说着就朝着韩青桦啐了一口,轻蔑道:“你哥哥都是局长,你还不好好求求情,让他放了你。”

话里话外都是威胁,让韩青桦想清楚点,赶紧求情,最好把自己也放掉。

其实只要韩青松放了自己弟弟,赵建设就有办法跟着出去,不可能只放他弟弟还关押别人,如果那样,就可以写信举报。

所以韩青松只要放了弟弟,自己就可以自由。

韩青桦委屈得要命,心里恨极了林岚和大旺,对韩青松自然也是又恨又气。

如果他能回家,他一定会报仇的!

要不是林岚,他就不会被抓,也不会被赵建设打,更不会关在这里,还要被送去劳改农场!

“他只会大义灭亲,怎么可能放我。”韩青桦气愤道。

这时候看守民兵过来把韩青桦提走。

赵建设阴阳怪气道:“哟,这是要放走啊。”

韩青桦心里高兴,立刻跟着去了。

很快,他就被领到用来讯问的房间里,他一眼就看到韩青松站在那里,立刻昂首挺胸的,嘴硬道:“怎么,现在要放我家去了?”

哼,就知道你不敢把我关起来,看老娘不念叨死你。

韩青松抱着手臂站在窗口,这时候扭头看他,示意他:“坐。”

韩青桦梗着脖子,硬气道:“告诉你,晚了!”

一回来不赶紧把自己领回家,这会儿顶不住老娘的压力又来放?老子还不回去呢?

他得意道:“我告诉你,你要是不把我那1500块钱和一千的借条要回来,我不会回去的。”

韩青松诧异地看着他,“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韩青桦心里一咯噔,“咋地啊,你还敢不放我家去?”

韩青松:“你一点都没悔改的意思。”

韩青桦:“我改什么?我就看个书怎么啦?你问问学校里谁不看啊?上学识字是干嘛的?又不让上大学,也不给分配工作,不就剩下看本书了?书也不让看,还上个狗屁的学?”

韩青松挑了挑眉,放开手臂,目光冷厉地盯着他,“你引外人偷盗,就没半点悔恨?”

“悔恨?”韩青桦昂着下巴,“我悔恨什么?我哪里错了?你老婆偷了我的钱,『逼』着我写欠条,你咋不说呢?她有1500块钱,村里谁不知道?怎么就是我告诉的?就算是我告诉的又怎么啦?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你忘了?咱们可是一家人,那女人只不过是个外人,你就该休了她,要不早晚娘也让她气……”

“砰”的一拳,韩青桦应声倒地,不敢置信地看着韩青松,“你、你打我?你再也不是我三哥!”

韩青松放开紧握的拳头,轻轻转了转手腕,“这叫警告。你还是去农场反省吧。”

他不过是用了一成力气,怎么能叫打?

韩青松转身就走。

韩青桦吓得脸『色』都白了,顾不得站起来朝着韩青松爬去,“三哥,三哥,你别不管我,三哥,我错了,我错了,求求你快把我放回家,我不要去劳改农场干活!”

韩青松却没理睬他,而是大步离去。

路过院子的时候,赵建设凑上来,笑道:“韩局,小的混蛋,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还请韩局消消气。”

说着他抬手给了自己俩嘴巴子。

韩青松却没看他,继续大步往外走。

赵建设急得跟着他,“韩局,您别和我这个小混蛋一般见识,我还小呢,没长大,总是这么混账,我叔……”

韩青松冷冷道:“我不管你叔还是你大爷,犯罪就要劳改。”

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赵建设看他就那么无情地离去,后面房间里还传来韩青桦撕心裂肺地哭喊声,就高声讥讽道:“韩青松,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也是从小被家人惯坏的,在外面惹事,别人若是找上门说你们建设打了我们孩子,他们就会说“我们建设是个乖娃娃啊,懂事,从来不打人”。这么一来二去的,赵建设就越来越乖张。加上有叔叔在工厂革委会,大家都要巴结着,叔叔没有儿子又最疼他,把他惯得越来越不像话。

在县里,就算革委会领导的孩子都没他牛『逼』,出了门在外面晃悠,都以为他才是革委会主任的儿子呢。

结果谁也没想到韩青松根本不卖那个面子,既不怕得罪人,也不讲人情,简直是让人恨得牙根疼。

……

县革委会公安局办公室,李副局长正要出门,赵建设二叔拎着两瓶酒,“大局长,这是要出去啊?”

赵建设忽悠韩青桦的时候自然不会将自家太多的人脉关系说出去,基本都是说他叔叔在武装部、兵役部认识人的,其实他二叔和县革委会关系很近,基本都能说上话。

李副局和赵二叔是小学同学,两人也算发小一直关系不错,前些年文攻武斗的时候,两人也都是活跃分子。李便进了公安局,当了副局长,赵就进了工厂革委会,也算实权派。

他笑着点了点赵二叔,“你还给我来这一套,没啥事,老头子不舒服,接他去医院瞧瞧。你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啊,哈哈。”

两人『插』科打诨耍贫几句,赵二叔叹了口气,“哥啊,建设还得指望你啊。”

李副局就知道是赵建设的事儿,也是他帮着把韩青桦送回公社的。

之前赵安贫寻思也不需要托多大的关系,就跟公社打个招呼,他和孙卓文也说得上话,送点好处,把建设送回来教育就行。

本来很简单的事儿,谁知道韩青松他不同意,居然非要判建设五年。

家里一下子急了,恨不得立刻去把孩子给抢回来。

大哥大嫂还埋怨他,他们之前就想活动关系,立刻把孩子捞出来。是他说没问题的,韩青松的弟弟还在县里呢,不怕他不放人,顶多就是走个过场,教育一下罢了。

他甚至还替大老粗韩青松着想,怕韩青松一个耿直军人不懂变通,不敢来县里给弟弟求情,他自己找了李旷久看看是不是把韩青桦给送回公社呢。

他们商量着把韩青桦送回去,这样韩青松不必上县里求情,直接教育一顿把弟弟领回家完事儿。

他不判自己的弟弟,那建设肯定也不能判。

把韩青桦送过去,把赵建设领回来,皆大欢喜。

其实这本身就是一件小的不能再小的事儿,要搁别人那里,招呼都不用打送回去欠个人情就拉倒。

他们还特意提点过孙卓文呢,赵建设几个是县里的,按说要送回县里判,不能在公社处置。

谁知道……这世界上还有这样不通情理的人,真是……

李副局也不回去坐下,继续往外走,赵安贫拎着酒跟着他。

李副局道:“这个韩青松不简单啊。”

“啥不简单啊,哥,你可是县局长,还压不过他?一句话的事儿。”赵安贫道。

李副局扭头看了看附近,没人,他小声道:“副的,韩青松也是。”

“嗨,他能跟你比嘛?他那个副的就是挂名,不是有人说嘛,就是为了给他凑工资的。这小子一看就是个贪财的,实在不行给他送两百块?”

李副局摇头,“没那么简单。那位可也想拉拢他呢。”

李副局就没跟赵安贫说实话,就算他不同意把韩青桦送回公社也没用,另一个副局高副局想卖韩青松一个面子,甚至老局长都想卖个面子。

毕竟韩青桦就是看几本书,如果不是同学落井下石举报得厉害,革委会都懒得去抓。

他和姓高的明争暗斗这么多年,老局长眼瞅着过两年就退休,他自然不能行差踏错。

越地方基层,越是盘根错节,斗争激烈。

这个韩青松看起来是个大老粗,没什么文化,也不通人情世故,可他军功是有的,部队里几个指挥官都很看重他。

如果不是他的老领导被连累受批d,韩青松不会转业,只怕还要更进一层呢。

不说别的,看看县革委会秦主任对他的态度就知道。

秦主任那个人最会看人下菜碟的,对老局长都不见得多恭敬,对韩青松却客客气气的,还主动过问韩青松的户口粮油关系。

虽然是个傻子,架不住是个有点门路的。

李副局自然不会跟赵安贫全部交底,在这个斗争瞬息万变,一夜爆发一夜倒霉的时代,只有自己信得过。

赵安贫试探道:“要不我自己去跟姓韩的交涉交涉?”

李副局呵呵一笑,拍拍赵安贫的肩膀,“你跟张部长不是能说上话嘛?韩青松可是他的直接下属。”

这个韩青松除了是公社公安局局长,他还是武装部长呢,虽然就是个拿工资的闲职,可他的确隶属于县武装部领导。

张部长就是他的直接领导。

“哥,还是你有招,我这就去问问。”

“去吧,正好张部长就喜欢喝口小酒呢。”李旷久指了指那两瓶酒。

赵安贫就赶紧去了,他觉得张部长可比李副局好说话,是个简单直接的人物,关系或者东西到位,就好说话。李副局就是个老狐狸,打小心眼就多,蔫坏的。

不过这张部长日常跟高副局关系略近一点,沾亲带故,他不好直接去找,所以才来找这个发小唠唠。

现在李副局主动提出来,他也就没顾忌,赶紧撒丫子去了。

第二日,韩青松刚来到公社,革委会贾主任就招呼他过去。

韩青松进了办公室。

贾主任示意他坐,亲自倒了一茶缸白开水,“韩局啊~~”

韩青松看他,面带不解,不明白他为什么说话大喘气。

“韩局啊,韩青桦年轻轻的,无非就是看本书,有错,但是嘛,也好教育。啊……”

韩青松:“主任,他们这个年纪最容易走歪路,小惩大诫。”

居然还会拽词!

贾主任略尴尬,打哈哈笑了两声,这小子真是个傻大个,看起来相貌俊朗,不像个愚笨的,怎么这么听不懂弦外之音呢?

不把韩青桦放回家,怎么放赵建设啊。

头疼。

“教育教育,关在革委会每天开会批评,让他们扫大院,和去农场也差不多嘛。”

“咱们大院没人扫地吗?”韩青松有些诧异,“那就调几个民兵来值班。”

贾主任:“……”

这、这是扫地的事儿吗?

“韩局啊,你看啊,他们年纪不大,这不是还不懂事嘛。”

“那就送去农场,好好接受教育。”韩青松俊容严肃,唇线近乎抿直,韩青桦那样不知道悔改的,就应该好好教育,反正和知青下乡也差不多。

贾主任发现不直接跟他说明白,看来他是不懂,可直接说,又实在是堵心。

他灵机一动,把孙卓文叫来。

很快孙卓文进来,难掩脸上的得意,怎么着,让他说准了吧。

贾主任给他一个眼神,让他来说。

孙卓文就对韩青松道:“韩局,赵建设虽然有偷窃行为,但是并未得逞,没有结果,这叫未遂。上面觉得咱们判得是不是有些重了,不如就改成一年教育教育得了。”

一年的话,掐头去尾,准备准备,其实就不用去劳改农场。

韩青松道:“我刚上任不懂条例。这样吧,翻出近十年的,按照惯例判,主任觉得如何?”

贾主任打着哈哈,“这个嘛,办案子公安局说了算,我革委会主抓行政经济,哈哈,你们说了算。”这时候县里的法院、检察院都糊了,公社就更没有,多半都是稀里糊涂的。

孙卓文眼珠子都圆了,按照惯例,这个韩青松不是神经病吧,按照惯例赵建设得关十年,还得挂牌子游街,还得……那能按惯例吗!

韩青松看了孙卓文一眼,“看来主任忙,孙副局去宣判吧。”

说着他对贾主任道:“是不是得开大会批评一番,免得其他人有样学样,败坏咱们公社治安。”

贾主任忙道:“韩局,这个嘛就不必了,你看咱们人手也不够,过两天就要忙秋收,干部们都忙着下乡指导秋收去……”

他说这话的时候,满办公室的干部面面相觑,赶紧悄悄地“指导”去了。

孙卓文那怨念的小眼神都化成实质,几乎要将韩青松戳俩窟窿。

韩青松却皮厚得无动于衷,跟贾主任告辞回到自己办公室。

黄伟忠忙道:“韩部长,县武装部张部长来电。”

公社革委会有一部电话机,跟邮局是连着的,从邮局转接过来。

电话机在革委会机要室,并不在主任办公室,接电话打电话都要登记,严格记录。

韩青松浓眉拧起,公社根本没有正儿八经的武装部,只有他这么一个挂名的部长,县武装部也不是不知道,居然还能给他打电话。

不用说也是为这事儿,否则谁吃饱了撑的会想起他来呢,除非想撤他的职吞他的工资。

他去了机要室,女报务员帮忙登记拨号,把电话给了韩青松。

那边电话一通就接响,看来对方一直等着呢。

韩青松:“喂。”

他嗓音本就磁『性』低沉,这会儿心情不佳,自然越发低沉。

旁边偷看他的那个女报务员都吓得赶紧低下视线。

那边张部长还在寒暄扯皮,想拐弯抹角地把话题扯到赵建设身上,让韩青松赶紧放人,不要得罪人。

“韩青松,你是有大好前途的,你的前途不应限于公社,你的未来是光明的。你得把眼光放远,心怀大志,想着来县里,你的前途……”

韩青松蹙眉,嘟囔了一句,“电话坏了,听不清。”

说着他就把电话递给女报务员,转身走了。

女报务员听着对面激情澎湃的动员式的话,震得耳朵差点聋了,赶紧大声道:“电话真坏了,嗤啦嗤啦什么也听不清楚,得赶紧让人来修,韩局您别着急,我这就找人来修。”

她把电话放在桌上,还朝外喊:“小杰,小杰,这破电话又坏了——”

电话那头的张部长:“…………”

赵安贫满怀期待地看着张金科:“张部长,如何?他同意了吧。”

张部长挂上电话,表情将信将疑,却也没辙。

“打电话不行,要不你亲自跑一趟吧,不见面说话不亲热,人到了就不一样。”张金科跟赵安贫说。

赵安贫道:“张部长,按理说应该把建设带回县里来,他弟弟都给送回公社,凭啥建设不送回来?”

这个还真没法说,没有一定之规,都是看各地惯例或者当地作风硬不硬气。

偷东西这种基本都是当地处分的,如果外地人在当地偷东西被抓,当地民兵连就处置,很少有送回外地去的。

再者说这也不是什么光明的事儿,让县革委会和公安局公开跟公社要人?

那也没那么大脸啊。

否则也不用赵安贫自己四处活动了。

赵安贫想他嫂子在家里哭鼻子抹泪的,点点头,“行,我去一趟,给他这个面子!不,是张部长面子大。”

他离开革委会,立刻回去准备一下,他大哥也要和他一起,两人带上三百块钱,另外带了几样礼物。

本以为孙卓文会帮他们拖延一下,就算宣判,也得等吃过晌饭才押赴农场。结果等他们紧赶慢赶到了山水公社的时候,罗海成那个积极的已经亲自带人押送他们五个去劳改农场,饭都没吃。

赵安贫兄弟俩也顾不得生气,立刻兵分两路,大哥去追,赵安贫则去找韩青松。

韩青松正在食堂打晌饭呢,他看今天没什么油水,就是普通菜,也没特别的就不往家送。

他打了饭,用两个细面馒头的票打了六个杂合面窝窝头,自己坐在那里就着萝卜炖土豆条吃起来。

他吃饭快,自己把盒饭刷干净,拿着回办公室。

办公室其他人都不在,只有一个不认识的。

他看了一眼,“你找谁?”

赵安贫立刻站起来,笑道:“来晚了,早几分钟请韩局吃饭去。”心里却直冒火。

韩青松给自己倒了一饭盒白开水喝了两口,他的茶缸留家里给林岚用,上班就用饭盒吃饭喝水。

“上班时间谁请我吃饭,我请他坐监。”韩青松说得随意,面容却非常严肃。

赵安贫被噎了一下,“韩局真会说笑。”

韩青松:“我不说笑。”

赵安贫感觉对方就是个棒槌,真是油盐不进,让人找不到机会出手。

这么不通世故的人是怎么当上局长的?

干嘛不直接转业让他家去修理地球?

简直能气死个人!

他不由得腹诽韩青松肯定得罪了部队领导被人赶回来的,白瞎那么多功劳,要是给别人那么多军功,早跑师部去了。

他娘的,还不如升职呢,免得回来祸害他们。

赵安贫深刻体会到地方官吏凑钱给海瑞跑关系把他升职的心酸,如果可以他也乐意把韩青松给升出去!

“韩局,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赵安贫豁出去了。

韩青松看着他,“赵建设的家人免谈。判决已经宣读,人也送去农场,去那里探望吧,不受限。”

赵安贫一口血感觉随时都要喷出来的。

“韩局,咱别把话说死,该通融的……”

韩青松这才认真地打量他,“你是赵建设的那个叔?”

赵建设昨天扯着脖子喊他有关系,保管让韩青松滚蛋。

赵安贫笑着点点头,额头都见了汗,寻思是不是直接拿钱?

他就把脚边的两瓶酒两包茶叶往前放了放,示意送给韩青松的。

韩青松眉眼不动,“赶紧拿回去,免得我把你当贿赂典型抓起来,不开玩笑。”

赵安贫讪笑,“韩局就是幽默。知道您看不上这点小东西。”

他又拿出一沓子票来,有布票棉花票还有油票煤油票等等,林林总总加起来一堆呢。

有票还得花钱呢,赵安贫又附上一百块钱,这可是了不起的厚礼,没人不被引诱的。

韩青松看着那些花花绿绿的票证,拿起来一张看了看,是二十斤花生油。

呵,大手笔。

赵安贫脸上陪着笑,心里却鄙夷万分:土包子,让你见识见识!爷用票也能砸死你!

韩青松英俊的脸上浓云密布,迫人的气势就散开来,顿时让赵安贫不自在起来。

不过赵安贫相信韩青松一定是个贪财的,如果不要,那就是胃口大,嫌少。

他想得很好,韩青松要多少给多少,先把侄子救回家。给完以后,立刻就去县革委会举报,把这个不通人情又贪财的韩青松给撸了!

“韩局,只要您一句话,想要多少都没问题,还有两百斤细面呢。”赵安贫眯着眼睛,一副很得意的样子,“我打听您要盖房子啊,砖瓦包在我身上,如何?”

韩青松浓眉皱成个川字,一字一顿道:“怪不得社员粮油吃不饱,穿衣布没有,原来都在你这里呢。”

赵安贫一愣,这是什么话?

怎么就到我这里?

他笑道:“韩局是明白人,不出两年,您也多的吃不完,到时候我帮您换钱……”

“行了,你也不用回去了,跟赵建设一起去农场吧。”韩青松把那些票据和钱一划拉扔进一个文件袋里,然后大手抓着赵安贫,“走吧。”

赵安贫懵了,没明白韩青松什么意思,怎么也料想不到还有这样的人,自己给他送财的,他居然要把自己抓起来。

有这样得罪财神爷的吗?

“韩、韩青松,你、你什么意思?”

韩青松皱眉,“你傻?我不是说得很明白嘛?”

“你敢!”赵安贫发现韩青松不是开玩笑,而是当真的,一下子就急了。

他赵安贫打点过那么多关系,还从来没见过这么不上道的,简直是干部的耻辱!

韩青松大手跟钳子一样抓着他,丝毫不给面子,这时候孙卓文和黄伟忠请了贾主任一起过来。

贾主任笑道:“误会,肯定是误会,韩局,别冲动。”

他上前拉着韩青松的手腕,用力想把赵安贫给抢下来。

韩青松那手一旦扣住什么,就跟鹰爪一样,哪里能被人掰开。

贾主任很是尴尬,笑了笑,“韩局,借步说话。”

韩青松道:“主任,我要举报赵安贫,他一个月多少钱工资?居然这么大方地来贿赂一个公社干部。”

韩青松把文件袋里的东西抖出来,花花绿绿一桌子。

孙卓文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口袋,里面也装着布票和粮票呢。

贾主任更加尴尬。

韩青松义正言辞道:“他这种行为比赵建设还要恶劣百倍,公事公办……”

“韩青松你不要血口喷人,我拿出来数数怎么啦?你看见就要,我不给你就血口喷人!”赵安贫已经口不择言,“你没资格抓我,我属于县里管。”

孙卓文心里一边骂赵安贫笨蛋,一边陪着笑:“韩局,咱们的确没权力抓人。”

他心里都要把白眼戳上天了,你说韩青松你多大的脸啊,还真当自己是个大局长啊。

公社一个破局长,干部都算不上好吧。

芝麻绿豆大都没有,连供销社主任、粮管所所长都不如!顶多就跟个治保主任似的,你说你拽啥啊,还来个新官上任三把火。

赵安贫可真是下血本,打点韩青松居然那么大方,这几年也没给过自己那么多东西!

还真行,必须跟李局告一状!

韩青松:“这么说你不是来给赵建设求情的?”

赵安贫就跟被捅了一刀似的,几乎说不出话来。

韩青松:“你来我办公室,单独见我,不是为了给赵建设求情,只是为了来……数数你的票证?”

众人:…………

赵安贫骑虎难下,脑子里养了一窝马蜂,破罐子破摔喊道:“是又怎么着?我想在哪里数就在哪里数!谁能管得着,谁敢抓我?”

韩青松冷冷道:“抓的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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