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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发生得太突然, 又结束得太快, 许多人都还处于惊魂未定的状况中。

尤其是辛亚斯突然暴露出的那非人的恐怖力量,更是让众人都震惊不已。

那可是足足有一栋小房子般大小的巨石啊, 而且还是从山坡上轰隆隆冲撞下来的,竟是被这么一个还未成年的少年给硬生生地挡住了。

简直就是神迹。

整个神殿的工地这一刻都寂静无声,像是时间停顿了一般。

不止是祭台上的人, 因为祭台位于神殿工地的最高处, 所有人都看得到,刚才发生的一切自然也被下面的众人尽数看到了。

当看到那巨大的滚石向王太子冲去的时候,不少人都是惊叫出声,脑子一片空白。

若是王太子在神殿工地中因为事故身亡,他们在场的所有人都脱不开干系。

尤其是所有工地中的奴隶, 恐怕会被视为不祥者尽数处死为王太子殉葬。

眼见王太子脱离危险,不少奴隶此刻就是一阵后怕, 还有不少人腿一软跌坐都了地上,脸色煞白, 大口大口地喘气。

此刻在场的绝大多数人都在因为王太子安然无恙而庆幸,然而,人群之中却也有人眼神暗下来,脸色不快。

失败了。

策划了这么久、明明万无一失的袭击居然就这么失败了。

明明只要伽尔兰王子死在滚石之下,一切就结束了。

谁知道那个年轻的伊尔米亚城主,竟是身具罕见的天生神力,仅凭一人之力就救下了伽尔兰王子。

那些人暗中恨得咬牙。

伽尔兰王子的运气怎么就这么好?!

……

半刻钟的寂静无声之后,站在下侧平台上呆若木鸡的众人们终于反应了过来, 顿时慌慌张张地冲上去。

那个带头的官员惊慌失措地跑到伽尔兰下侧的石阶上,顾不得其他,身子一矮,直接跪倒下来,额头紧紧地贴在台阶上,不断地向伽尔兰请罪。

其他人紧跟着跪下,那请罪声此起彼伏,连成了一片。

他们都是工地中的监管者,明明应该已经建好的祭台却发生这种意外,他们难辞其咎,何况遭遇意外的还是尊贵的王太子殿下,那更是不可饶恕。

他们请完罪,就再也不敢说话,战战兢兢地低头跪着,大气不敢出一口。

还保持着一手护着王子的姿势,金发骑士的目光从下方那一群跪地请罪的人们身上扫过,脸色很不好看。

他扫视着众人的目光极为锐利,里面透出几分怀疑之色。

这绝非所谓的意外。

凯霍斯沉着脸,心里已经笃定。

怎么可能会有如此恰到好处的巧合?

伽尔兰没有搭理跪在下面向自己请罪的那群官员,将他们晾在了那里,背对着他们,看向自己刚才站着的祭台的方向。

不久前还地面光滑的祭台大半都已经被那块巨大的滚石以及一同落下的碎石给覆盖住了,只留下最前面一点,原本竖立在祭台四周的花纹雕琢精美的立柱也折断倒塌,有些更是粉碎,可想而知那滚石带来的冲击力有多么可怕。

“辛亚斯。”

伽尔兰冲着辛亚斯招招手。

“兄……呃嗯,王太子殿下。”

大块头少年立刻摇着尾巴乐颠颠地跑到了伽尔兰面前,眼睛亮亮地看着伽尔兰,一副要表扬的神色。

“手给我。”

伽尔兰伸出手,对辛亚斯说。

辛亚斯二话不说,立刻把两只手都向前伸到伽尔兰眼前。

伽尔兰皱了下眉,果然如他所想,辛亚斯的手掌上都是或大或小的擦伤,有几处皮肤被尖锐的石头割开了口子,现在正往外渗着血,还有不少石粉和灰尘都粘在伤口上。

他问:“疼不疼?”

辛亚斯怔了一下。

他有点没反应过来,因为他是第一次听到有人问他这种问题。

严厉的沙玛什祭司是从来不会允许他喊疼的,他说了,反而会训斥他太过软弱。

老女官以及服侍他的人虽然对他恭敬,恪尽职责,但是作为下人更不可能问出这样的话来。

他一开始反射性地想说不疼,但是看着伽尔兰捧着他的手看的模样,莫名的,那话在喉咙里一拐。

“……疼。”

他小声说,那声音很小很小,还有点不好意思,毕竟在祭司的教导下,他觉得喊疼是懦弱者的行为,是小孩子才做的事情,很丢脸。

但是不知为何,就算丢脸,他也想在兄长大人面前这么说。

伽尔兰没注意到辛亚斯语气里的那点不好意思,一听辛亚斯喊疼,他就转头看向凯霍斯。

“凯霍斯,帮我看看,他的手臂有没有伤到,尤其是骨头之类的地方。”

硬生生用手去挡冲撞下来的滚石,很可能导致手部骨折。

凯霍斯上前,伸手在辛亚斯两只手臂上按捏了几下。

然后,他对伽尔兰点了点头。

“除了那些擦伤,没其他问题。”

“那就好。”

伽尔兰松了口气。

“先下去,找个有水的地方,先帮辛亚斯清洗一下手上的伤。”

“是的,殿下。”

…………

当初索尔迦神殿的选址就选取的最好的地段,山水相间之处,所以,工地的不远处就有一条水量丰沛的河流。

辛亚斯坐在河边,一位粗通医术的近卫军骑士正在帮他清洗手掌上的擦伤。

少年咧着嘴笑,虽然手掌上一阵一阵的刺痛,但是他心情却很好,因为他的兄长大人一直陪在他身边。

伽尔兰就站在河边不远处,凯霍斯带着近卫军守护在四周。

因为刚才的意外,所以近卫军越发警惕,他们分开几队,将伽尔兰的一侧紧紧围住,只留下一个口子让得到王太子允许的人进入。

凯霍斯派了一队近卫军跟着此处的官员去调查滚石塌落的事情。

不多时,有一名近卫军骑士匆匆而来。

“凯霍斯大人,落石滚下去的地方发现了奇怪的痕迹。”

这名骑士单膝跪在凯霍斯身前向他禀报。

金发骑士的目光一冷。

“事故是人为?”

“恐怕就是如此。”

“查出什么线索没有?”

“很抱歉,属下能力有限,只查探出有人为的痕迹,再多的,就……”

“知道了。”

凯霍斯说,翻身上马,“带我过去看看。”

他骑在马上叮嘱这队近卫军中的骑士长守护好王太子,毕竟他要上山一趟,来回恐怕得花费些时间。

说完之后,他就在那个骑士的带领下匆匆地离开了这里。

凯霍斯离开一段时间后,工地的负责官员匆匆赶来了,他身后还跟着此处的卫队长。

一直待在辛亚斯身边的伽尔兰起身,对想要跟着起身的辛亚斯说了几句,让其老实待着继续治疗伤口,自己离开了河边。

被凯霍斯交托重任的那位骑士长一直寸步不离地跟在他的身后。

“殿下,已经按照您的命令,将整个工地都封锁起来了。”

那位官员跪地,向伽尔兰说。

“我等刚才一直都在进行搜查,卫队长找出了好几个不对劲的人,现在已经将那些人都关押了起来。”

官员一说完,同样跪在一旁的那名卫队长就接着说了下去。

“是的,殿下,请问要如何处理那些可疑之人?”

伽尔兰沉吟了一下。

“一共抓捕了几个人?”

“我们一共查探到了三名可疑分子,只是,殿下,这其中……”

卫队长话说到一半,抬头看向伽尔兰,欲言又止。

他那副犹豫的表情让伽尔兰下意识向其走进了两步。

“怎么?”

“不是……其实,其中有一位是这位的……”

卫队长吞吞吐吐的,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一脸为难地看着身侧的那位官员,仿佛是有些话顾忌着那个官员说不出来。

他这种举止,让那位因为他的话有些错愕的官员的脸色一下子就黑了。

“殿下,我没有隐瞒您任何事情!请您务必要相信我!”

生怕被卫队长泼污水,官员急切地向伽尔兰说话。

“沙玛什在上,我绝不敢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

官员努力替自己辩解着,因为惊慌,他的声音陡然提高,顿时就将伽尔兰的注意力引了过去。

而就在伽尔兰的目光朝那位官员看去时,原本跪伏在地上、一脸为难之色的卫队长眼底陡然掠过一道凶光。

他突然暴起。

藏在袖口里的匕首滑出,在已经暗下来的天色中掠过一道寒光。

他一蹬腿,猛地向前冲去,面露狰狞之色。

他手中的匕首已是狠狠向在他身前的王子刺去——

铿锵。

一声金属撞击的脆响。

卫队长刺向伽尔兰的匕首尖重重地撞在伽尔兰抬手横在胸前的短剑剑刃上。

还不等他反应过来,下一秒,那站在伽尔兰身后的骑士长已经一剑劈来。

锋利的剑刃将他的胸口撕裂开来,鲜血喷涌而出。

他倒在地上,停止了呼吸。

从他身上流淌下来的鲜血染红了他身下的沙地,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一剑将卫队长砍死的骑士长觉得自己的心脏在那一瞬都差点停止了。

还好王太子反应快,自己挡住了卫队长袭击的那一剑,不然,就算他马上就能杀死这个刺杀王太子的家伙,王太子恐怕也会受伤。

他看着血泊中的男子,刚松一口气,突然某种危险的感觉从身后袭来。

他猛地转过头。

一个向这边冲来的熟悉的身影让他猛地睁大了眼。

那是守护王太子的近卫队骑士中的一员。

除他以外的另一名骑士长。

本该是守护王太子的骑士长宛如疾风一般冲来,手中的利剑却是对准了王太子——

他拼命转身,想要挡在王太子身后。

可是来不及了。

对方的动作太突然,又是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前一位刺杀者身上时袭来。

那迅猛之势,令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就连王太子本人甚至都还背对着那人,来不及转过身来。

眼看那位骑士长手中的长剑就要刺进伽尔兰的后心,突然,一只利箭从斜地里射来,重重地撞在那长剑之上。

骑士长刺出的剑被撞得一偏,从伽尔兰身侧划过,一道血口子在左臂上被割开,鲜血飞溅到半空之中。

“王子!”

凯霍斯从近卫军中冲了出来,手中还拿着一把弓。

刚才正是他射出的箭挡住了刺向伽尔兰后心的那一剑。

伽尔兰猛地后退一步,捂住肩膀,鲜血从他指缝中淌出来,很快就将他的手指染得血红。

“我没事。”

他沉声道。

一旁的其他近卫军已经冲了上来,将他团团护住。

“凯霍斯大人?你怎么会——”

看着一身普通的近卫军服饰隐身于近卫军中的凯霍斯,那位骑士长很是错愕,立刻又恍然大悟。

“这是你们设下的陷……”

他话还没说完,凯霍斯丢掉手中的弓,拔出腰侧长剑。

一剑重重劈下。

烈日的骑士怒极出手,竟是硬生生将那位骑士长手中的剑劈成了两截,更是在骑士长胸口划开了一个大口子。

若不是因为要留活口,控制了手中的力度,凯霍斯那一剑恐怕能直接劈裂那位骑士长的胸口。

他紧接着一脚,将骑士长整个人重重地踹倒在地上。

然后又是重重一脚,咔擦一声,直接踩断了这人的手骨。

“王子,您的伤……”

转身快步走到伽尔兰身边,凯霍斯心有余悸地看着伽尔兰胳膊上的伤口。

是的,这是他和伽尔兰商量好的。

他觉得滚石的事情一定是有人暗中捣鬼,人肯定还在工地中,说不定还有后续动作。

为了将幕后黑手揪出来,凯霍斯故意假装离开,其实绕了一圈后在心腹下属的掩护下换了一身装束回来,藏在近卫军中。

果然,为了达到刺杀伽尔兰的目的,那个卫队长就直接跳了出来。

只是让凯霍斯和伽尔兰都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卫队长只是个吸引众人注意力的诱饵,真正的刺杀者竟然就藏身在守护王太子的近卫军中,还是一位地位不低的骑士长。

这实在是让人难以置信。

“兄长大人!”

辛亚斯已经冲了过来,看着伽尔兰胳膊上的伤急得跳脚。

“你受伤了!”

“别担心,我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流了这么多血啊——”

“这里有医师吗?马上叫医师!”

“立刻拿药过来!”

好一阵兵荒马乱之后,总算安稳了下来。

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黑暗的工地上点燃了火把。

伽尔兰左臂上的伤已经被紧紧地包扎好,火光之中,雪白的绷带晕染出的鲜红色异常显眼。

在一处空地上,伽尔兰站着,注视着跪在自己身前的那个骑士长。

骑士长被五花大绑着,跪在伽尔兰的跟前。

双臂被绑在身后,被凯霍斯踩断的那只手呈现出不正常的弯折角度。

胸口的衣物被割开了,狼狈地散开,胸口那道浅浅的伤痕还在渗着血。

略长的黑色额发凌乱地从他颊边散落,火光映在他的脸上,那肌肤泛着深褐色的光泽。

“诺力,你身为近卫军骑士一员,深受王室恩宠,为何要做出背叛王室的行为?”

另一位骑士长怒声喝问道。

他到现在还不敢相信,他的同僚,本该是最忠诚于王室的近卫军骑士,却做出了这种叛逆的行径。

褐肤的骑士长抬头,他笑了一下。

“我忠诚于亚伦兰狄斯王室,从未背叛。”

“忠诚?你妄图刺杀王太子殿下!”

“这正是我忠诚的表现!”

骑士长反唇相讥。

他虽然跪在地上,衣衫凌乱,看似狼狈,却是抬头挺胸,面露高傲之色。

他从心底里为自己的行为而骄傲。

“亚伦兰狄斯的王座,那是何等的高贵。”

“那是只有众神的血脉,众神之子才有资格坐上去的宝座。”

“血统低等的王子没有资格成为我们的王,没有资格成为亚伦兰狄斯的统治者!”

凯霍斯脸色一沉,目光变得冰冷,手中长剑指向对方的喉咙。

“放肆!”

骑士长高高地昂着头,虽是跪在地上,却是姿态傲然,一脸义无反顾之色。

哪怕是在利剑之下,他的脸上也毫无惧色。

在决定做出这件事之前,他就知道自己会落得怎样的下场。

他不惧死亡。

“只有流着最尊贵的血脉的人,才有资格坐上那神圣的王座,才能成为亚伦兰狄斯的王。”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守护王座继承者血统的高贵。

他是亚伦兰狄斯王室最忠诚的骑士。

他是真正地守护王座的荣誉的殉道者。

死亡就是他的荣耀。

“我们不容许低等血脉玷污神圣的王座。”

骑士长仰着头,眼直勾勾地盯着站在他身前的伽尔兰。

他从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宛如从身体最深处迸出的低吼。

“我们……绝不会让一个流着低等血统的王子成为亚伦兰狄斯的王!”

最后一个字刚一落音,他突然整个人向前斜前方猛冲而去。

砰的一声巨响,他一头狠狠地撞在石柱上。

鲜血四溅,脑浆迸裂。

那一道鲜血飞溅而来,染红了站在一旁的伽尔兰的衣角。

黑夜的火光中,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