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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溜走之后那叫一个紧张刺激, 楚宴拍了拍狂跳不已的心脏。

他这才看向外面,此时正值傍晚, 赶夜市的人逶迤渐至, 让周围热闹了不少。

远处瑞霞低佣, 将天边染成了醉人的橙色。客栈一旁还种了一棵夹竹桃,在霞光之下,更显花腮藏翠, 夭姿凝露。

楚宴一时之间被眼前的美景看愣了神, 一时忘记再跑远些。

燕擎从屋内走出来的时候,不由问他:“想不想去看夜市?”

楚宴眼神一亮,脱口而出:“想!”

燕擎唇边绽放笑容, 上下打量了下楚宴:“不过你去夜市得换身男装。”

“……不是为了乔装方便,我的衣裳就只带了两套女装吗?”

“今日外出的时候,我让陈周去给你买了一套,不必担心。”

既然有了衣裳, 这就不必发愁了。

楚宴很快换上了燕擎给他买的衣裳,等他出来的时候,还看得燕擎久久入迷。

他身如玉树,一身青衫更添清隽。总是弯起的眉眼,带着几分少年的天真,后面墨发只用一根发带绑住,浑身透着朝气。

这样的人, 天下仅此一个, 有时甚至想把他藏起来, 不让任何人见着。

燕擎忽然间想到了今日暗探的消息,脸色微微一沉。

直到楚宴喊了他一声,燕擎才回过神来:“……走吧。”

楚宴丝毫未察觉的朝他露出一个笑容:“嗯。”

当他们走出去的时候,天色彻底暗淡下去了。

夜市办在河边,灯火把河边照得透亮,水面泛起了金黄色的光,柳丝轻拂波光,扰起水面的涟漪,沿街的叫卖声听着十分热闹。

楚宴心情一直很好,买了一串糖葫芦吃。

身旁的燕擎一直沉着脸没说话,自从刚才,他心情就一直不怎么好了。

楚宴撇了撇嘴,这家伙,性情越来越阴晴不定了。

在自己面前皆是如此,不知他走的那四年燕擎是不是还要变本加厉些。

楚宴将糖葫芦递到燕擎的嘴边:“吃一颗。”

燕擎回过神来,他并不嗜甜,若非是楚宴递过来的,他怕要黑着脸呵斥对方了。

燕擎乖乖咬了一口,含在嘴里,却没有吞下。

见他照做,楚宴的眉眼弯起,又把糖葫芦拿到自己嘴边,咬下最后一颗:“甜吗?”

燕擎看他的嘴唇上都沾染了糖丝,不是四年前记忆里的那样苍白,唇上一点桃花殷,让燕擎眼底暗芒闪过:“甜。”

这话若有所指,还紧紧盯着自己的唇说的。

楚宴又不是傻子,看不出来才怪。

他轻咳了一声,脸上不自觉的升腾起些许热度。

燕擎笑了起来:“你给的都甜。”

楚宴哼了一声,故意抬杠:“若是给了你一个苦的呢?”

燕擎用指腹摩挲着他的唇部:“被你咬过的,苦的我也能吃下去,觉得是甜的。”

“……你味觉坏掉了吧!”

他把他吃过的东西当成了什么?调味用的砂糖吗?

而燕擎只是回以他一个笑容,在阑珊的灯火之下,他的笑容也想渡上了一层暖黄的光,仿佛要驱逐所有的阴冷。

楚宴看着燕擎的心情好多了,终于狠下心问:“今天你去了什么地方?”

燕擎的笑容逐渐凝固,随之收敛了起来,就像是方才层层叠叠开放的花,在那一瞬间枯萎一样,让整个画面都暗淡下来。

“是周国的事。”

“周国?”

燕擎眼神里带着狠厉:“若不是怕周王毁了你的尸身,我定会带着燕国大军碾压过去,让周王知道,他既然敢这么做,就得承担代价。”

这一瞬间的杀气,简直要凝聚成实体。

不仅是楚宴,周围的人也频频对燕擎侧目。

可怕啊!逛夜市怎么遇到个煞神!

“我今天也在客栈里听到些周王的所作所为,他不是傻子,大约明白以周国如今的样子,是无法撼动大树的,周王便所幸肆意妄为了。”

包括砍了棠夫人的头做酒器,掳了叶霖的尸身当挡箭牌,继续躲在那座仅剩的城内醉生梦死。

再隔些日子,只怕周王会越发疯狂。

现在只是拿妃子宫人泄愤,之后怕得要对臣子动手了。

燕擎‘嗯’了一声,他虽然知道楚宴说得对,却不想揣测那腌臜之人的心思。

燕擎看着楚宴,抿着唇:“安儿,我想你留在北定。”

“……你不是答应了我,要带我一同去周国,为何现在又反悔了?”

燕擎眉头紧拧,只能道出了原因:“周国那边有多乱你也知晓了,且周王把你的尸身藏于周王宫中,还临靠他的寝殿的某处。”

一提起这个,燕擎简直窝火,这也是他为什么神色凝重的原因。

“这不就成了同殿共枕了吗?都在一个屋檐下了!”

楚宴:“……”

这尼玛槽点太多,周王怎么这么变/态!竟然肯挨着一个尸身,就不怕臭的吗?

哦不对,那尸身浸泡了药物,又用着冰,应该不会腐烂。

但把一具尸体藏在寝殿才睡得着……

楚宴忍不住扶额,一定是燕擎太可怕了,都给人造成心理阴影了,周王夜不能寐,所以才来了这么一出。

楚宴义正言辞的看向燕擎:“且不说那只是具尸体罢了,周王一定没胆子跟尸体同睡,不是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有你那么有胆量!”

燕擎心里这才好受点:“呵,他若真的这么做了,等我收复了周国,一定要让他尝尝什么叫做痛苦!”

楚宴嘴角一抽,他刚才那些话又不是在安慰燕擎,而是在拐弯抹角的骂他呢。这四年来燕擎时不时的抱着尸体安眠,这还是陈周告诉他的呢。

人家再变/态能变/态过你?

可惜,燕擎没听懂他的意思。

“你这么说,我更要跟你一起去周国了,那可是我的尸身,总得取回来不是么?”楚宴朝燕擎笑了笑,“再说了,有我在不是更容易行事吗?”

“……我不想让你犯险。”

“那就让我去!否则就放任那具尸体,我们直接同周国开战,二选一吧!”

一听说要放任那具尸体,燕擎的呼吸都紊乱了,这么做简直比要了他的命还要痛苦。

楚宴就知道,所以才会故意这么问的。

本来他也没有放任那具尸体的想法,毕竟真的这么做了,周王可能会气急了,直接把那具尸体给挫骨扬灰了。

那毕竟是叶霖托付给他的尸身,楚宴纵然不欠他什么,甚至为他完成了心愿,还是不愿意看着他受此遭遇的。

否则,那样就太可怜了。

燕擎纠结了许久,凝视着楚宴:“若你能答应到了周国一直跟在我身边,好好顾着自己的安危,我就带你去。”

楚宴奸计得逞,露出一个笑容:“好。”

燕擎:“……”总有种被算计的感觉,不过这是不可能的,安儿不会这么做。

所以,情人眼底出西施光环,燕擎给楚宴加了不少层柔光。

一切谈拢,楚宴又拉着燕擎重新逛起了夜市。

不得不说,这里可真美,河边的水静静流淌,上面许多盏荷花灯从上方顺流而下,让漆黑的河面就像是盛开了一朵朵火焰燃烧的花似的。

这些荷花灯,应当是从上游飘来的。

夜市布置得热闹,灯光将四周都照明,还能看到远处花枝葳蕤,层层叠叠的从人家的屋檐伸出来。

正当楚宴想拉着燕擎去那边的时候,远处却传来一阵骚乱声。

还以为只是小事纠纷,没想到那边的骚乱声渐渐的大了起来。

“发生什么事了?”

“怎么全都往咱们这边跑了?”

所有人都停在了原地,纷纷踮起脚尖朝远处望去。

直到前面不知是谁,爆发出一个声响:“快跑!山匪来了!”

楚宴睁大了眼,昨天才对齐询说希望他留下来治理匪患,没想到今天就给他碰上了。

齐国刚刚收复,这些人竟一点章法都没有,就不怕城内的守军抓他们吗?

楚宴咬牙,抓住一个人问:“守军呢!怎会放任他们进来?”

“什么守军啊!咱们齐国和燕国交战,死了那么多人,再加上后来又征战魏国,各个城池中的守军数量早就不够了。别多说了,快跑吧!”

虎落平阳被犬欺,北定可不算一座小城!

眼见那边的人越来越往这边靠近,燕擎拔出长剑,杀意凛然,磅礴的气势压得周围的人屏住了呼吸。

“不走,等着被杀?”

此言一出,夜市的百姓们纷纷朝后逃离,顿时乱成一片。

还有人太过紧张,直直的撞了过来,差点把楚宴撞倒在地。

燕擎伸手过去,把楚宴直接扶起,箍在自己怀里。

只是对于方才那个撞倒楚宴的人,他冰冷的扫视了过去,里面藏着诸多的乖戾和黑暗。

那人吓得哆嗦了下:“抱、抱歉。”

丢下这句话之后,他竟是屁滚尿流的逃了。

燕擎紧拧着眉头,看也不看他,这样的废物看了简直污了他的眼。

“没事吧?”

楚宴摇了摇头:“只是被撞了下而已。”

当两人交谈之时,那边的山匪已经围了过来。他们手上都拿着兵器,有些还沾染了鲜血。在灯火之下,这些人就跟地狱来的修罗一样,夺人性命,勾人魂魄。

楚宴粗略的算了下这边的山匪,大约有三百多人。

他总觉得这数量太多,里面透着古怪。

而那些山匪看见这边只剩下燕擎和楚宴两人,便拿起大刀就朝燕擎砍了过来。

这些人的身手一看就知道没有经过训练,燕擎很快就躲闪开来了。

他的动作远比对方更灵敏,且处处都是杀招。

不多时,前面五六个人已经倒了下去,看到燕擎如煞神一般的扫视他们,这些人竟有几分胆寒,不敢靠近。

其中一人随即高喊:“怕什么!咱们这里有这么多人!”

这句话为他们壮了胆,很快又有几人杀了过来。

如此几番交斗,他们完全没能占到优势,燕擎的身上和脸上都沾染了鲜血:“还有谁想来送死的,尽管试试!”

这个样子,让他们更加瑟缩了身体,牙关也发颤。

“若我们停手了,攻其他地点的乡亲们怎么办?一定得冲过去!”

纵然这么说,但仍无一人敢上前的。

正当他们不敢轻举妄动的时候,身后齐询带着一队人马从远方赶来,看见这一幕魂儿都差点吓没了。

那些人很快就被守军包围起来,齐询下马跪倒在了楚宴身边:“大王,是臣来晚了!”

楚宴摇了摇头:“王叔,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齐询沉思道:“臣查了那些山匪的来历,才发现……是周国的百姓,足有三四千人那么多。在这段时间,他们一直靠掳掠四周过活。”

楚宴看向了他们,凛声呵斥:“你们胆子这么大,竟敢袭击北定!?”

那些人脸色泛白,已经被守军抓住,根本没什么好说的了。

只是他们没想到,自己袭击的人竟然是收复了齐国城池的齐王?

他们周国分明和齐国一样的命运,可到头来齐人却比她们活得好,无非就是有个好大王!

至于他国那些人纷纷骂齐王不知耻,他们听到都会骂回去。

你来流离失所,还被人欺压凌辱试试!

自从被燕军攻占之后,他们的日子就过得格外凄惨。不仅是燕国的欺压,还有临近他们家乡的其他几国同样如此。

周王会忧心他们吗?不会的!

当真的为了生存的时候,尊严便显得没那么重要。

就算诸国辱骂齐王,他们也艳羡齐人能拥有这样一位大王,至少保护了他们。

因此在见到楚宴的时候,许多人直接丢掉了武器,大哭了起来。

“饶命,求齐王饶命!我们也不想的,实在是活不下去了。”

楚宴拧紧了眉头,看向齐询:“……究竟怎么回事?”

“周国流民数以万计,这只是其中一部分罢了。再加上北定虽然收回了,却因城中储备的粮食不够,并不对外接纳周国的流民。”

楚宴听了稍许,便已经明白了。

北定是入齐魏的必经之路,他们无法从北定城门通过,就必须绕远路走猛兽肆虐的荒山。那个地方听说很容易死人,瘴气聚集,有去无回。

为了不让流民进来,北定不开城门让他们入内,他们也无法走到更深处。

齐询还憎恶的说道:“他们便聚集到了北定外面的山中,一直在附近作恶。”

“王叔,他们为何会突然聚拢起来,还在今日有组织的攻打北定?”

齐询也觉得奇怪,朝那些人望去:“你们就三千人,就敢动占领北定的念头?说,为首的人究竟是谁!”

他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吭声。

直到最后,才有一个人站了出来:“十日前,我们所住的山寨中来了一个人,他让我们在今日攻打北定,还说了详细的计划,还说北定的粮仓里储存了大量的粮食,够我们过这个冬天……”

“你们可看清了那人的面貌?”

“并没有,但听口音……像是齐人。”

楚宴忽然间联想到了一个人,脸色顿时不好了起来。

难怪那日蔺文荆胆子这么大,敢单独约见纪止云,想必他是有什么事情要对纪止云说吧,却没想到是这样一个结局。

楚宴下意识的觉得,蔺文荆一定还有什么事情瞒着他。

想到这里,楚宴的脸色就更差了——

蔺文荆,你死了也要给我添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