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枪声在天空震响,却无法让人感到半点杀戮的味道,反而让人产生一种无助和伤感交织的情绪,洛克痛苦又绝望的嘶喊,如同疯子一样的挣扎,那歇斯底里的表情,倍加让人感到悲凉,让人觉得这就是一个走上末路的困兽,让人忍不住去联想自身的处境。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下意识去压制洛克的荣格和牧羊犬就明白了眼下到底是怎样一个情况——身为神秘专家,对任何异常的事态都有强韧的接受能力和推理能力,那些超乎常识的体验,让他们能够承受上一秒的正常和下一秒的巨变之间所产生的反差。

并且,当他们开始用惯性的逻辑的思维去分析眼下的状况时,这种思考行为立刻让他们尝到了刻骨铭心的痛苦,那难以形容的扭曲、冰冷和黑暗,从那非物质的心灵世界的裂缝中袭来,那是无论有了多少心理准备,都无法抗拒和避免的冲击,他们可以在短时间内就将自己的处境和之前从意识态爆发出来的冲击联系起来,并推想到更深层次的后果和意义,但是,当他们开始理解的同时,他们也同样需要承受后遗症。

几乎是在下一秒,他们就和刚刚回过神来的锉刀那样,被意识层面上的疯狂摧残得气力虚弱。反而是疯狂的洛克将他们摔了出去,扛着锉刀硬是站起身来。紧抓住洛克手臂,试图阻止他自杀的锉刀没能继续钳制这个男人,本就身体强壮的洛克在疯狂的时候,就像是气疯了的巨熊一样有力,锉刀可以通过肌肤之间的紧贴,感受到他那一身肌肉紧绷起来,一种充满了攻击性的暗示,宛如闪电一样击穿她的神经。

锉刀反射性推开洛克,但在那之前,洛克已经随手一挥,轻而易举就将她摔出五六米远。洛克的眼眶饱含泪水,瞳孔似乎都被刺激得变成了红色,没有人知道他下一步会怎么做,是继续自杀还是攻击这里得其他人,那疯狂而危险的气息,让人难以靠近。唯一的好消息是,之前他那歇斯底里的自杀行为,让他一口气射光了手枪里的子弹。

锉刀在地上翻滚,迅速调整平衡,将手枪和刀子取在手中,警惕地观察几米外的洛克,牧羊犬和荣格都抱着脑袋,痛苦地在地上翻滚,一时半刻没有好转的迹象,而在另一侧,达达等好几个幸存者也出现苏醒的迹象,完全可以料想到,她们在清醒的同时,也必然会因为思考行为而产生意识上的创伤,就如同锉刀自己、洛克、牧羊犬和荣格一样。

这里幸存下来的人全都是神秘专家,先不提是不是因为神秘专家的身份才得以幸存下来,没有成为只有*活着,人格意识却彻底被摧毁的活死人,光是要抵抗那思维和联想中传递过来的不可名状的恐惧和绝望,就不是轻易可以做到的事情。身经百战的锉刀已经意识到了,能否恢复正常,和受害者的精神强度和意志力完全没有干系,而仅仅在于,是否拥有足够的聪明和逻辑,是否可以进行深入的联想。越是擅长将事物和事物之间的关系用逻辑连接起来,就越是会陷入这种逻辑的陷阱中。

相反,放弃思考和太过蠢笨,都能够更好的维系自己的精神。

但是,另一方面,就算主观上放弃思考,客观上是一个蠢笨的人,也无法避免去进行一定程度的本能思考,这个行为就足以给人带来伤害。因此,在这次冲击中,受到伤害是必然的,仅仅是根据每个人的情况,被伤害的程度不同而已。

在真正被伤害到之前,没有人可以确定自己和他人,哪一个才是伤得最重的。就如同平时行为随意,表现得五大三粗的洛克,在最先苏醒的神秘专家中,也是最早陷入疯狂的人。锉刀甚至无法判断,洛克到底疯到了什么程度,还能不能恢复到正常的状态。

眼下的洛克很危险,而现场并没有多少人可以阻止他在疯狂状态下的攻击性行为。锉刀紧盯着焦躁不安,似乎是为了对抗或躲避恐惧而变得歇斯底里的洛克,她在被洛克摔出去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射杀这个同伴的心理准备。

洛克到底想到了什么?当他恢复意识,可以思考的时候,做出了怎样的逻辑和判断?这些都无从让人知晓——洛克疯了,这就是最浅显也最直接的认知。

洛克向锉刀猛然迈了几步,却又突然停下来,用力挥动手臂,就像是在推开某种看不见的东西。但锉刀相信,洛克一定是看到了什么,也许是幻觉,也许是只有他才能触碰的,某种神秘的现象,他是如此的抗拒那样的东西,也许在他个人的主观意识世界里,在他被潜移默化的潜意识世界里,那就是他在进行思考后,所得到的最让自己感到恐怖的某种事物。

洛克发出凄厉的叫喊,喘着粗气,下一秒又嚎啕大哭起来,在旁观者的锉刀看来,那神经质的行为就和精神病院里的那些重症患者一样。

“饶了我吧,饶了我吧……”洛克抽咽着,平日里,谁都无法想象他竟然会有一天表现出这么一副懦弱的形象。

“我不是故意的,妈妈,妈妈!”这个男人疯狂地喊着“妈妈”,直让人感到惨不忍睹,又莫名地伤心落泪。

“洛克……洛克!醒醒,洛克!”锉刀再也无法忍受,举着枪朝他喊道,“不要思考,不要思考!”虽然这么说,可她却无法保证这个发疯的陷入一个自我世界中的男人,是否能够听到她的说话,而她自己也有一大堆麻烦有待解决。突然袭来的意识冲击所带来的后遗症,在她的身上同样一直存在,仅仅是她比其他人苏醒得更早,醒悟得更快,立刻采取了一些自己可以想到的方式——但是,这些排解精神负担的方式,并不完全有用,锉刀甚至不敢想象,自己会在什么时候,就变得和眼前的洛克一样。

锉刀唯一有点把握的解决办法,就是回到伦敦中继器中,利用中继器的力量进行治疗。如果有可能,她当然想把眼前的所有幸存者都带回去。可是,她同样不确定自己是否可以做到。

“阻止他……锉刀,阻止他……”荣格用颤抖的声音喊着,即便是在叫喊,他的声线也没有任何情感上的起伏,就如同他平时说话那样,不过,哪怕是这样的声音,在这除了哭喊、咆哮和自然的风声,就再也没有其他声音的沙石地里,也显得充满了力量。

锉刀咬了咬牙,一个模糊的念头闪过她的脑海,她的手指不由得扣动扳机,于是枪响了。

洛克的大腿冒出血花,踉跄一下就半跪在地上,可是中枪的疼痛完全没能掩盖他的疯狂。他就像是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中枪那样,向着什么都没有的地方说着莫名其妙的话,内容有求饶,有争辩,有回忆,有时是关于自己,有时像是关于他的一些熟人,更有一些连锉刀等人都知道的已死之人的名字被提及。每一次述说的结尾,都会被那充满了负面情感的,宛如自暴自弃般的声音截断,让他发出毫无意义的嘶吼。

不一会,洛克那不明意义的,莫名其妙的述说,就变成了古怪的咕哝声,而他的动作也渐渐平缓下来,却仍旧带给人十分强烈的压抑感。

锉刀凝视着这样的洛克,努力遏制自己去思考,之前到底是怎样的念头,促使自己朝洛克开枪。放在平时,她定然要追究到底,想个明白,可是,如今“思考”这一行为本身,已经成为了十分危险的事情。人很难不进行思考就行动,而神秘专家就更是如此,但是,在必须的思考之外,控制自己在思考时的深入,是必要的行为。

思考不可控制,却又要尽可能控制,这是锉刀从未经历过的痛苦。她好几次忍不住就要失神了,好几次咬破嘴唇,试图用*上的痛苦去缓和思维上的痛苦。在这种情况下,她不觉得自己的射击还能有平时的准头,之前打在洛克大腿上的那一枪,在她直觉中,其实原本是瞄准了洛克的脑袋而去的。她用眼角扫了一眼荣格和牧羊犬,这两个同样老资历的神秘专家,也同样没能立刻从类似的痛苦中挣扎出来。

其他幸存者陆续苏醒过来,也立刻我出现了锉刀刚苏醒时就品尝到的痛苦,锉刀不敢肯定,当他们忍受了那种程度的痛苦后,注意到自己身边正在发生的对峙,是否会陷入更深层次的推理和思考中,那必然会带给他们数以倍记的痛苦。

“洛克!停下来,洛克!”锉刀再次大声警告,因为正在从洛克口中传出的咕哝声,让她产生一些很不好的感觉。这太像是过去所经历的那些神秘事件中,那些恶性的人或事变得更加严重的征兆。好在洛克似乎听到了,那声音渐渐弱去,只剩下洛克喘着粗气停在原地。

一时间,呻吟声和喘息声,就像是变成了这片土地上唯一的节奏。

“洛克!洛克!”荣格和牧羊犬的状态似乎好了一些,两人一边喊着,一边站直身体,警惕地向其他幸存者的方向靠拢,既像是在防备洛克,又像是在防备那些正陷入痛苦中的幸存者们。

“没事了,不要思考就没事了。”锉刀、荣格和牧羊犬三人轮流用这样的话去宽慰那些正陷入痛苦中的幸存者们,因为他们就是这么做的,所以,也觉得其他人这么做也能起效。不过,也正如他们所猜测的那样,达达等人似乎也正正找到诀窍。光是从状态来说,洛克已经所有幸存者中最惨烈的一个。

锉刀也开始尝试靠近洛克。那个男人垂着头,身体不断颤抖,在锉刀距离他只剩下一步的距离时,他渐渐抬起头。锉刀强忍着立刻开枪的剧烈情绪,一边打量着他。

“没,没事……”洛克的声音很轻,不过还是让锉刀听到了,“没事了,没事了。”

“洛克?”锉刀确认到。

“嗯,我没事。”洛克用颤抖的声音说,这一次,锉刀终于有了一些安定感。

“不要想太多,你已经是老手了,知道该怎么做。”锉刀提醒到。

洛克的眼睛还是充血一样,他掩住自己的脸,就像是止不住自己的哭泣。没有人可以想象,他在之前到底经历了什么,他也不愿意对其他人述说。他曾经看到的那些东西,就是他的私隐,而正是这些私隐,让他觉得自己依稀联想起一些更加可怕的东西。但是,这个时候,他越是平复自己的心情,越是排挤那些繁杂的思绪,就越是找不到那曾经联想到的可怕东西的影子。如果可以的话,他已经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但确切来说,第一次还没有过去。

洛克揉搓了一下脸蛋,将那些涌出的泪水擦干。虽然脑袋还再嗡嗡作痛,但已经比先前好了许多,他更加没有忘掉,之前自己的那些歇斯底里的表现。

“好了吗?深呼吸,深呼吸。”锉刀一边说着,一边表现出收起刀枪的样子。不过,洛克也没有再攻击的表现,才让她干脆地收起武器,坐在一旁,揽住这个男人的肩膀,用力抱了一下。

“今天你的表现真是全场最糟。”锉刀故意用一副调侃的口吻说到。

“无话可说,如果还能进酒吧的话,全算我的。”洛克隔了好一会,才这么说到,内容和语气都真正让锉刀放下心来。

“我几乎以为你回不来了。”锉刀说。

“你都对我开枪了,很危险的。”洛克皱着眉头,从自己的大腿伤口扣出子弹,“到底发生了什么?其他人怎样了?”

“大概只剩下我们这些人了。”锉刀有些沮丧地说:“我们失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