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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暗深远的宇宙背景中,比背景色更淡的阴影在扩散,在扭曲,让人分不清究竟是阴影改变了轮廓,还是那些巨大的轮廓从这片阴影中钻出。但是,更清晰的姿态呈现于观测中时,那便是一艘艘长方形货柜般的飞船。它们的尾部没有喷射出强烈的焰光,船身上也没有任何明显的光反射,以至于看到它们的时候,许多轮廓细节都是模糊不清的。

它们就好似穿梭在夜晚森林中的蜥蜴,匍匐着前进,用某种极其敏锐的器官收集延续的资讯,寻觅并捕猎。

哪怕它们身体上的尖牙、利爪乃至于毒液被隐藏起来,也无法让人觉得它们是什么温驯的东西。

虽然距离相对较远,而让其在视野中并不是那么巨大,但是,却能够直接感受到它们集结起来,就好似遮云蔽日。如同货柜般的庞大战舰,大概每一艘都和此时的四天院伽椰子一般大小吧。数量也很庞大,随眼望去,都觉得至少有上百艘。它们就如同鲸鱼在海面上追逐。没有发光的部件,这些个庞大的身躯在宇宙背景中,也不会太过显眼,可是,却仍旧给人巨大的视觉冲击,有一种浩大的声势,隔着遥远的距离,向我们挤压而来。

“宇宙舰队?”我经历过许多让人惊讶的情况,但是,眼前的一幕却仍旧让我动容:“末日真理教?”

“预料之中的敌人。”四天院伽椰子说:“但是没想到会是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它们一直都仿佛是在边角料上干活,实际却是在这种地方等待时机吗?”

“现在和它们交战的话,能赢?”我问。

“理所当然。”四天院伽椰子的回答很平静,这是一种让人信服的平静,绝对不会让人觉得是狂妄自大,亦或者只是逞一时言语之强。不过,她并不想要在这个时候和末日真理教的人开战,这样的意识也在这种平静中呈现出来了。“高川先生,你应该知道五十一区的风格吧。无论是末日真理教还是nog。都不是我们的敌人,当然,也不是什么朋友。”

“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立场和利益。”我知道她想说什么,也正因为五十一区始终贯彻着这种观念,也比任何神秘组织更加彻底,所以,五十一区实际上是不被大多数神秘组织承认的。虽然现在的神秘组织都并不纯粹。多多少少都会和正常社会机构的政治有所牵扯,只是,基本上自认是神秘组织的,都会在他人眼中,刻意和政治保持一种若即若离的关系。在这方面,彻底贯彻国家政治,正大光明地以“国家政府机构”的身份行事的五十一区,就像是白羊群中的黑羊。

并不说和政治牵扯是错误,也不是说,神秘组织就不能像是五十一区这样。也不能说,在意义上更为纯粹的神秘组织,才是强大且正统的神秘组织。只是。对正常社会的接纳程度,被正常社会的接纳程度,在双方的相互接触中,保持怎样的一种立场,哪怕在一个集体中有不同的想法和做法,但其实就整体趋向而言,是有一种很强烈的趋向性。这种趋向性也会在某些时候,被他人视为一种风格、习俗或风气,并且有一种很明显的惯性存在于其中。在这种时候。延续这个趋向的惯性本身也会被视为一种“正确”的事情,也会让人觉得“理所当然”。

很显然。五十一区对国家政府来说,是“理所当然”的东西。但是,却违背了神秘圈的惯性趋势。

谈起五十一区,许多神秘专家的第一印象就很不好,要说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张口就来,但是,在我看来,这些神秘专家只是为自己的第一印象找借口罢了,而并非是真的觉得那些地方真的不好,不是理智地分析了自己为什么会反感后,进而去反对——哪怕结果都是一样的,但是,过程不同,其意义也有所不同。如果不打算改变这个结果,过程当然是不重要的,但是,真的想要做点什么,不弄清楚过程中的细节问题,就难以执行。

我对五十一区和神秘组织的关系如何不感兴趣,我并不是很在意这些事情,只是,有时候我就会忍不住去思考这些自己其实并不特别在意的事情——我总是忍不住会觉得,自己会变成这个样子,大约也有阮黎医生言传身教的关系在内,毋宁说,自己的身上,有着十分浓郁的阮黎医生的印记。从这个角度而言,阮黎医生就真的像是我的妈妈一样。

阮黎医生,我总是会想起阮黎医生,尤其在这个最终一战的时刻。

“它们行进的方向也是月球。”我观测着那支宇宙舰队半晌,对四天院伽椰子说,“要让它们先上吗?如果它们有那样的勇气的话。”

“你该不是认为,末日真理教就只会跟在别人背后捡便宜吧?高川先生。”四天院伽椰子反问到。

“怎么会。”若论对末日真理教的了解,我想自己至少也是“最了解”的那一批人。末日真理教虽然在行事风格上,看起来残忍、晦涩又阴森,但是,让它们显得格外强大的,并不是躲藏在他人的阴影后,如同刺客般的行动。反而,它们以浩浩荡荡的声势发起正面进攻的时候,才是最让人感到恐惧,无法抵挡的时候。

哪怕如今纳粹肆虐,声势浩大,nog也已经初步建立,仿佛可以和任何一个组织机构分庭抗礼,但是,有一点从来都没有改变过:末日幻境中最大也最强的神秘组织。什么叫做“最大最强”?那便是意味着,无论什么时候,一旦与其正面交锋,就一定会失败。

躲躲闪闪,耍小手段和小聪明的,可从来都不是末日真理教,而是在其威风下奋力求存的其他神秘组织啊。

“说得对。”四天院伽椰子对我的感觉没有任何异议,“我们很强。但是,末日真理教更强,哪怕是在局部上暂时显得更有优势的现在。我也始终这么认为。时刻把自己当成是弱者,尽可能把最强者估量得更高——这是五十一区成立以来。可以在不利环境中逆流而上,发展壮大的根本。哪怕是现在,也没有任何改变的余地。”我意识到了,她用的说法,不是“无法改变”,而是“没有改变的余地”。哪怕是已经变得如此强大的四天院伽椰子,也仍旧保持着最大限度的冷静。

“五十一区在这次作战之前,对整体局势有过评估。评估结果是:无论我们取得了怎样的优势。只要末日真理教愿意,他们就一定会有八成的几率扭转这种优势——问题只在于,末日真理教到底对拉斯维加斯中继器抱有怎样的想法,在他们的计划当中,纳粹方面的行动又占据着怎样的位置。”

“现在呢?你已经亲身参与了攻略中继器计划的始末,有什么结论吗?”我问到。

这一次,四天院伽椰子沉默良久,才回答道:“最好的结果,就是末日真理教并不在意拉斯维加斯中继器,而纳粹在它们的计划中。处于一个可有可无,无足轻重的位置。”

“这可真是一个最坏的答案。”我对她的回答并不感到诧异,因为。我的判断也大致如此。

“是的,再没有比这更糟糕的了。”四天院伽椰子的声音虽然仍旧保持平静,却可以让人感受到在这片平静的水面下,有什么东西正在翻涌,“末日真理教在这里的行动,无论在我们的眼中是成功还是失败,对它们自身而言,都仍旧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事情,更甚者。无论表面上看来是成功还是失败,对于它们的计划而言。都只是成功和更成功的差别。”

“而我们并不知晓,它们到底是在什么地方成功了。”我不由得接口到。四天院伽椰子的判断和我印象中的末日真理教完全一致。虽然明白末日真理教的行为核心就在于“末日真理”,但末日真理教之外的人,很难看透其计划的细节,有时候,许多在我们看来仍旧是过程的地方,对末日真理教而言,就已经是它们想要的结果了。而我们所在意的结果,却又被不被末日真理教看重。

真的是难以捉摸的敌人。

可偏偏,“末日真理教推动着末日的到来”却又是一个被无数神秘专家肯定的事实。正是那些我们无法把握住的过程,那些忽视了的细节,才让末日真理教一次次地得逞,可是,过程是如此的复杂,细节也是如此的多,到底该如何看待某一个过程和细节,如果无法拥有相似的意识和视角,是无法得到准确答案的——而一旦和末日真理教拥有相似的意识和视角,往往会导致在意识上偏向于末日真理教,最终成为末日真理教的一员。

就如同“当自己彻底理解了精神病人,可以用精神病人的视角去看待和思考一件事情的时候,自己的心理也肯定有什么地方不正常了,并且会在更多代入精神病人的过程中渐渐被扭曲”的感觉。

总而言之,我虽然也会在某些时候,去思考末日真理教的教义,利用其中一些片面的说法去蛊惑他人,但我自身对末日真理教是有天然的抗拒感的,也绝对没有想过,让自己真正去理解和明白,末日真理教的种种行为和思考方式。

我想,非末日真理教的人们也大概是保持着和我类似的态度吧,所以,无法彻底洞穿末日真理教的行为目标,也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过程。

我并不抗拒四天院伽椰子的“在末日真理教面前,无论是人还是怪物都处于弱势的一方”的说法,因为我觉得事实就是这样。哪怕四天院伽椰子明确地对我说“我们加起来也无法正面对抗末日真理教”这样的话,也不会觉得别扭和憋气,因为,这就是我一直以来所面对的情况。

就如同现在,哪怕我们可以狙击这支庞大的宇宙舰队,最终导致其全军覆没,又能怎样呢?最有可能的发展仍旧是:哪怕这支宇宙舰队全军覆没,也有可能已经达成了末日真理教的计划。毕竟,末日真理教最擅长的就是“献祭”,对任何“牺牲”的利用都不是一般的彻底。死亡和毁灭对它们而言,从来都不是最坏的结果,而只是一个必要的过程而已。

货柜一样的舰队披挂着阴影,被一种不详阴暗的感觉环绕着,好似百鬼夜行般,以浩荡的声势笔直驶向月球,在它们行进的轨道上,四天院伽椰子主动让开了通路。我可以感觉到,四天院伽椰子其实还可以飞得更快,也能采取更主动的行为,但是,仍旧有所忌惮地,让自己暂时坐在了看台上。

“其实,我还有另一种想法。”在目送这支宇宙舰队从前方穿过的时候,我对四天院伽椰子说:“这支宇宙舰队前往月球,不是获得胜利,就是被毁灭,仅仅就后者结果而言,无论是被我们毁灭,还是被纳粹毁灭,也许都不会有所不同。”

“这种情况当然也在考量之中。我们五十一区做过无数次推演,仅以数据而言,被我们毁灭进而产生恶性后果的可能性和程度,都比纳粹方面战胜或摧毁末日真理教的布置,要高上百分之三十。”四天院伽椰子的回答,其实挺不真切的,因为,她说出的数字实在太明确了,我不知道,这个百分之三十究竟是如何计算出来的。

“也就是说,你此时的行动,仍旧是根据数据上的可能性来决定的?”我问到。

“是的。百分之一比百分之三十,哪一个更好,哪一个更坏,不是很明显吗?”四天院伽椰子反问。

“但是,神秘从来都不会让百分之一的可能性,真的只有百分之一的实现可能,也不会让数据上看来更大的可能性必然会实现。”我说:“我很早以前,就已经不根据数据来决定行动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