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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8穿界门

在声音消逝之前,在我的视野中,一股突如其来的狂风撕裂了灰雾。迷蒙的天空转眼间就恢复了电闪雷鸣的光景,就好似用清洁布拭去尘埃的镜面,闪烁着锐利又浓郁的色彩。我的身体似乎也被这狂风托在半空,产生了一种轻如鸿毛的错觉。

与此同时,隐藏在灰雾中的未名呼啸也随着风声渐渐地散去了。

就好像被风一同吹开了一般。

黑袍人仿佛也惊呆了,一个一个如木桩一般伫立在原地,虽然看不清他们的面容,却依稀感觉到目光中隐藏着某种惶恐的情绪。我想会造成这种情绪的原因只有一个,他们的戏法失灵了。

这就是出乎所有人预料的变化吗?我瞥向富江,她的身体摇摇晃晃,似乎随时会被风吹倒一样。她的生命……不,确切地说,是那个已经被决定丢弃的身躯就如同风中的烛光。

这副孱弱的光景真是令人揪心,毕竟那个身体从降临回路攻防战的末尾就一直陪伴我至今。可是我知道,那并不是真正的富江,只是临终前的一个残像,夺取自敌人的躯壳而已。江和其它生命是截然不同的,如果拘泥于外在的形态,反而会失去更重要的东西。

现在,她就在我的体内。

算了,就这样吧,那个来自末日真理女干部的身躯虽然外表看上去十分强健,但内脏和大脑却隐藏着巨大的暗伤和隐患,这些伤口或许是常年剧烈的战斗积累下来的,也许是被江侵蚀后留下的。经过这段时间的医疗和观察,即便依赖江那种超乎寻常的血液来修补,似乎也勉强拖延暗疾爆发的时间。也就是说,这种巧取豪夺身体的方法,只是类似于人体实验的一个环节而已。

这些都是富江亲口告诉我的。虽然有很多事情无法理解,也不知道她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呆在这个身体中的,但是她既不厌恶也不悲伤,这点并不是假象。富江终于也曾经以一个独立人格的形态存在过,这一点并没有改变。

算了,就这样吧,人生之事十有不如意。虽然如果这个身体能活下去,一定可以收集到更多的资料,但是做不到就是做不到。

敌人潜在的力量比我想象中更为强大,必须将这一点反馈给安全局,这才是第一优先事项。

至此为止,所有的牺牲者我都不会忘记,我也不会将失败的理由归咎为敌人太过强大。我早就明白了,只有按照自己的脚步前进,不要被悲伤和痛苦打垮,才能成为真正的英雄。

简、约翰、崔尼蒂……

对了,还有托马斯。

托马斯?

这个名字好似微小的火星一般在脑海中闪烁了一下,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和其他人似乎在某个时候就将那个男人忘记了。他明明和我们在一起,可是他现在又在哪儿呢?

把不该忘记的东西忘记了,这种感觉,实在有些奇怪……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将他忽略了呢?还有,他如今在什么地方?

思绪一闪而过,似乎又什么东西混在风中闯入我的视野。我睁大了眼睛。

那似乎是灰烬。

没错,是灰烬

本以为早已消散的灰烬在最后一刻乘风而来,霎那间,被狂风吹散的灰雾又被风的力量聚集起来,形成一条圆锥状的巨大龙卷,以尖部为头,拖曳着尾巴,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在呼吸间击中那扇诡异的大门。

这个异常的动静如同闪电一般划破脑海的迷雾。我想起来了,最后一次关注托马斯,是在我们看到这扇大门的时候

忽略本身造成了情报缺失,因为无法意识到,所以也无法弥补。在某种程度来说,却更契合了我的赌博性猜想——必死的结局,若有转折,必定是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因为现场的每一个人都没有俯瞰全局的眼光和情报来源。

可是,就像我之前的感觉一样,自己能够做的,就只有静静地观察这一切的发生。

曾经在末日真理的干部那里听到的话语再一次在耳边回响:你们所做的一切自以为的抗争,不过是末日降临的催化剂而已,末日的到来无法抵挡,就如真理一般。

虽然不想承认这种说法,因为那会摧毁我们战斗至今的信念,但是在我心底的最深处,在每个安全局成员心底的最深处,是不是早就认同了这种说法呢?

在调查天门计划的这三天来,我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强烈的悸动。一切看似的偶然,却必然地发生了。如此。这让我不得不回想起降临回路攻防战的胜利,那次胜利是不是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地方,埋下了推动末日前进的种子?

网络球、黑巢、末日真理,三者的信念,究竟哪个才是正确的?

“混蛋”

在我将所有的思维碎片拼合起来前,如同时光倒流一般,藏在龙卷尖部中击中大门的灰烬冒出火光。龙卷的长度不断被压缩,那些灰雾如同变成了燃料,将灰烬上的火星吹起,火势由小变大,就这样,这些灰烬在燃烧中恢复成照片的模样。

艾琳的照片紧贴在大门上,却完全没有被大门吞噬的迹象,残存的灰雾一股脑被吸进照片中。

然后,以照片的边缘为,无数的回路状花纹在门面上蔓延,占据整个大门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所有人都只能目瞪口呆地看着。

我尚未从最高点落下来,以照片为中心的门面区域发生旋转,挖出一个黑黝黝的大洞。一只巨手猛然从门洞中伸出来,将身处半空的我一把握住。这只手掌是如此巨大,我只能露出个头来,巨大的力量挤压着我的骨骼,我似乎听到快要散架的咯吱咯吱的声音。

好痛这是什么?

就在这时,一个叫声撕破滚滚的雷鸣。我不由得转头朝声音来处望去,在富江残留的躯壳的面前,空气泛起微澜,一个将近三米高的身影迅速变成实体。大雨在狂风中摇摆,不停拍打在那个身躯上,然后沿着肌肉的线条滑落,更凸显出那个身体的强壮。

那是一个驴头人身的怪物,倒三角形的,比任何健美选手都要强壮的上半身被黑色的锁链捆绑着,下半身却呈现反关节的形状,小腿以下是动物的蹄子。虽然像人类一样只有两只手臂,可是手掌只有三只手指,拿着一把锈迹和血迹斑斑的三叉戟。背后还有一对蝙翼,强而有力地拍打着,以一种沉重的姿态悬浮在距离地面不到一米的半空。

它盯着我,毋宁说,是盯着抓住我的巨手,再一次发出挑衅般嘶哑刺耳的吼声。

“怎么回事”黑袍人似乎紧张地忘记了自己组织专有的语言,发出我能听懂的悲鸣。

“是驴锁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快走,快离开这里慢一点,不要发出声音”黑袍人再不顾强撑着站在驴头人身怪物前的富江,生怕惊动怪物般,压抑着自己内心的恐慌惊惧,小心翼翼地朝四周散开。似乎对他们来说,这个来历不明的怪物并不是什么友善的朋友。

“小斯恩特呢?他怎能把驴锁放出来?”这是我最后听到的熟悉的话语,紧接着,这些黑袍人似乎回过神来,再一次嘀咕着那种只有他们才能听懂的语言。

巨手在驴锁出现的时候,不正常地顿了一下,供以它伸出来的洞穴在收缩,在我的感觉中,仿佛试图排除入侵者般,给予其巨大的压力。

这种情形无法不让我产生一种想法——这巨手来自于艾琳所在的噩梦世界,而这扇门就是连接两个噩梦世界的装置,只是它似乎并不完善。

艾琳的照片,似乎起着一种临时钥匙的作用。这是否意味着,将它带到这个世界的我,不过是一个信使?

驴锁想要飞起来攻击这只手,却被富江在下边扯住双腿。它垂头一看,和富江完全变得死灰色的脸打了个照面。当它示威般举起手中的三叉戟时,富江的身体开始崩解,看上去就像是融化了,肌肉、皮肤和器官都变成巨大的血块,贯穿身体的骨刺一根根掉进血泊中。可偏偏正是这种血色的浓稠液体充满了黏性,让驴锁根本无法飞起来,即便用三叉戟攻击,似乎也无法产生效果。

趁这个机会,抓住我的巨手是劲儿挣扎,朝门后缩了回去。

我的视野陷入黑暗中,那股握紧的力量在黑暗来袭后就消失了,我感觉到自己不断朝着无止尽的深渊下落。

我觉得自己在这个过程中并没有闭上眼睛,可是仍旧有一种悸动让我产生了睁眼的冲动,并且真的睁开了。就像打开了第二个眼睑,闪烁的光亮映入眼帘,巨大的房顶仿佛在旋转。这种感觉就像是自己的灵魂在下坠后,落入自己原本的身体中里。

虽然有些晕眩,但是我立刻从地上翻起身体。这里是……

教堂般的大厅,外面电闪雷鸣,在不远处的前方,伫立着圣母玛利亚的雕像。偶尔有闪电从天窗处照耀下来,在她的脚前烙印出变形十字架的光亮。

没有错,这里是精神病院内部。和我当初的设想一样,那扇门连接着两个不同的噩梦世界。我就像从一个噩梦中醒来,却发现自己仍在另一个噩梦中。

噩梦中的噩梦。

我抚摸着自己的手腕和身体,发现之前在大雨中被淋湿的地方都是一片干燥,曾经在搏斗中造成轻伤的部位也变得完好无损。我又想起那只将自己捉进来的巨手,它的正体是什么东西?无法确认的和已经确认的事情一样多,无论如何,必须赶紧找到玛索,让索伦把我送出去。

这里并不像上一个噩梦世界那么危险,但也绝非没有丧命的可能。

我用力拍了拍脸颊,重新将散乱的头发扎了起来。说起来,把富江滑溜溜的眼球吞进肚子里,那种怪异的感觉仍残留在胃部还是肠子的什么地方,我想自己将会有好一阵子吃不下饭了。

我轻车熟路地进入精神病院内部,站在长长的走廊上。光线一如既往的昏暗,景色充满垂暮、拘束又压抑的感觉,却比那个遍布迷雾和大雨的苍茫世界更加令人安心。虽然在这里同样经历了许多令人困扰又惊险的事情,但是至少玛索还活着。而在另一个噩梦中,我却无力保护那些女人和孩子。

我习惯性来到107室门前,大门敞开着。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期待会碰到什么,怪物?新的受害者?还是那个女孩?眼前只是一个无人居住的房间,我走进去,顺手关上门,这一切都是一种直觉在起作用。

我盯着那扇玻璃窗好一会,可是那张苍白的男人脸并没有出现,反而从身后传来轻微的开门声。

咿呀——

人影随着光线从门缝里泄进来。

我早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当我看清楚来人的时候,不由得愣了一下。对方也用一副惊讶的神情凝视着我,她的手上提着自制的简易长矛,肩膀上站着一只黑色的乌鸦,上半身只剩下一件尺寸颇大的淡黄色xiong罩,袒露的一大片健康丰挺的肉色充满了感官上的诱惑,衬衣扎在腰部充当外裙。这个模样虽然性感,却同样显得狼狈,外露的肌肤上并不乏伤口和包扎。

这个女人不是疑似艾琳的女孩,而是玛索。她的惊讶立刻收敛起来,反而挂上一副警惕的神情。

“是你吗?克劳?”

我知道她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反应,在这个噩梦世界里,会出现一种变换成受害者的熟人的怪物。上一次,那只怪物被我和她联手干掉了,不过玛索现在的样子正明白地告诉我,在我离开的这段期间,它又再度出现在玛索的面前。

因为那个怪物似乎能够在一定程度上获取猎物的思维,却在另一方面不太聪明,它用语言诱骗猎物时,不会说出猎物不知道的事情。明白这一点后,这种怪物反而比其它怪物更加容易解决。因此我要证明自己是真身,那就得说一些对方不知道的事情。

“真的是我,玛索。”我说:“我刚从另一个噩梦中回来,也许不能在这里呆太久。”

刚说完,夸克就扑腾着翅膀,从玛索的肩膀上飞过来,落在我的手心里。它充满灵性地侧过头来,沉沉的眼眸凝视着我,如同相机镜头一样闪动。

我原本以为还得多解释几句,玛索才会相信,不过她看到夸克落在我身上时,绷紧的表情立刻瓦解了。玛索带着如释重负的表情,轻快地走上来,用力和我抱在一起。虽然昨晚才见过面,可是我们两人此时都莫名产生了一种久违了的情感。

大概是在这个世界里,每一秒的经历都比现实中丰富数倍,以至于信息量之巨大令人几乎无法承受的缘故吧。

换作其他人,想必早就发疯了,要不就是死在怪物的攻击中。

玛索能活下来,撇开我的帮助不提,她自身也做了大量的努力,这才是最关键的地方。

“见到你真是太高兴了。”玛索胸部挤压上来的触感因为减少了衣物的遮挡,显得更加清晰起来。她紧紧拥抱我的力量,以及那颤抖的声音都充满了丰富的情感。由她身上传来的丰富而激烈的情感,也让我再一次回想起简、约翰和崔尼蒂的面容,心中不由得生出一丝黯然。

我就像是好不容易才走出失败和困境的孩子,就这么将头埋在她的肩膀上,无言地和她这么拥抱了好一会,从她的体温汲取那一丝丝的慰藉。

“你真是太轻信了,应该多问我几句,不是吗?”我轻轻拍着她的背脊。

“没关系,这只乌鸦可是很聪明的。”玛索放开我,用手指轻轻搔弄夸克颈脖处的绒羽,“前几次,那个怪物变成你的样子,却被它一下子就识破了。如果不是真正的主人,我想它是不会这么亲密的。对了,它叫什么名字?”

“夸克。”我赞赏地抚摸着乌鸦的头顶,“它叫夸克,是我的伙伴。”

“真是奇怪的名字。”玛索亲昵地笑起来。

我心中的急躁被她的笑容中渐渐瓦解了,说起来,我还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到这个房间来呢。

“你似乎有急事,不能稍微陪我一会吗?”玛索在我开口之前,抢先说到:“还有,你刚才说从另一个噩梦中回来?那是什么意思?”

玛索一直盯着我的眼睛,这是所有心理学专家的通病,他们相信人的眼睛会比嘴巴透露出更多的信息,这种企图探究他人心底真实的目光总是显得锐利,也像自白剂一样令常人心慌意乱,无法抗拒。富江和荣格都有着这样的一对眼睛。

“说来话长。”我为难地抿了抿嘴巴,如此说到。这可不是推诿的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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