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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越来越清冷,入秋以来,本应是丰收颇满的季节,却不知何故,阿泱的渔获生意越发难做了。

连着好几日归来,离墨都能看到阿泱带回了未卖完的河鱼。

她深知阿泱的强颜欢笑,完全只是不想让她因为生计的尴尬而烦恼。

以前阿泱去镇上卖了鱼,得换的铜钱都能多到掉出钱袋。可而今,只有纹丝不动的河鱼,和干瘪的钱袋子。

她这几个月靠着阿泱卖鱼的钱买药,才将身上的余毒清掉,虽说她是一天天好转,可阿泱本就拮据的生活,便更是雪上加霜了。

那次被迫跳下湖水,也正是她身上毒性发作,浑身都恍若被万只虫蚁啃食。为了不被人撞破师妹的行踪,她才情急之下想着入水。

只是,当她忍不住好奇,回眸那一瞥。

即使看不清容颜,单是那抹修长的身形,她就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师妹曾说过,师父向来就不是表面上看见的那般温和,擅用别人的长处,同时也爱做‘狡兔死,走狗烹’的事情。

其实仔细回想一下,她就不难发现,曾经身边的许多故人,都似乎消失的悄无声息。

这肯定是背后有人掩盖了真相,不然,她怎可能查不出一切随她在汴州城那些人的蛛丝马迹。

翩翩死的那般委屈,她暗自发过誓,一定会帮翩翩讨回公道。苦夙之前也曾央求她去找木悉君,可她几乎翻遍了朱友珪的王府,简直查无此人。还有就是后来苦夙的死,这些曾经都是与她有过交集的人,无一不是成了暗门的弃子。

事到如今,师妹就是成了被遗弃的那个。

曾经她还幻想,可能师父总有一天,也会将她弃如敝履,只是这样的事实,她还期待着会有所不同。

就在那日回眸一瞥,所有的幻想都在那一刻轰塌。

惊慌失措的她只想沉入湖底,希望眼前皆是遮眼的浓雾,醒来一切都不是真的。

可现实不会轻易绕过谁,她还是没能逃过内心的挣扎。当阿泱救起她的那一刻,问起她是谁,她脑海里瞬间对‘絮妍’‘花弄影’,都感到深恶痛绝。

想也未多想,她张口就说,“离墨!”

也不知道是因何,她竟潜意识里将自己顶替了此生最羡慕的那个人。

万幸得遇阿泱,得遇村里的药爷爷擅用民间土方解毒。她才以离墨的名字,再重新面对这个世间。

阿泱给她熬好了鱼汤,看着他着急忙慌的搁下汤碗,然后被热汤烫到直吹手指,她甚至有些忍不住偷笑阿泱的窘样。

看到孱弱的她偷笑,阿泱有些面红耳赤。

村头的寡妇总爱嘲笑他白长了这么大个身量,呆傻蠢笨不说,还总是怕羞不敢面对有些姿色的女人。

人高马大的,却害怕娇弱女子,当真是村里相当可笑的笑话。

可离墨从来都不拿他当笑话,还告诉他,‘大江大海,平野山川,村外的天地很大,世间也有各种各样,形形色色的人们。你我皆属这世间,也更是别人替代不了的你我。每个人性情有不同,我是,阿泱亦是。不擅与女子交际,并不是什么羞臊的事,阿泱也不需为了别人的口舌,而委屈了自己。’

是离墨告诉他,他是阿泱,是这世上第一无二的阿泱。

所以,他十八年来,头一次感受到了人世的柔情。

今日的鱼获又没换到铜钱,计划好要给离墨扯的布料,也没有如期买到。

他看着离墨身上不合身的粗麻布衣,心底甚是委屈。

他想照顾离墨,只想把最好的都给离墨。可是,他还是太没用了,竟是连给她做一套新衣的本事都没有。

看得出阿泱的若有所思,离墨轻柔的问,“阿泱在想什么?有心事了?是不愿跟墨姐姐说说,还是想要墨姐姐猜一猜?”

“不,不是的。”阿泱脸一下更红了,埋着头去帮离墨盛汤。“喝汤,喝汤,药爷爷交代的,要顿顿给你喝些荤汤。”

离墨见状,越发有逗趣阿泱的念头,刚说到,“我看阿泱就是有事瞒着,会不会是看上了哪家姑娘?”

屋外就有一个女人来喊阿泱,“……阿泱,你在家就出来一下,俺们这有话同你讲。”

阿泱一听到这个声音,瞬间就明白是怎么回事。

可离墨不明白,她毕竟也才来村里住下不到半年,根本不晓得村里那些让阿泱羞于启齿的传闻。

听见外面的女人声音,离墨甚至有些替阿泱高兴,还兴奋的跟他说,“……外面的姑娘是谁?怎么还从未听阿泱提起过?快,快出去看看,别让人家姑娘等的着急。”

阿泱神情有些不自在,但很快就恢复了坚定。

他转身就出去了,离墨因为身体还比较虚弱,所以不便跟着出门去瞧瞧。

但她坐在屋内,屋外说话的声音,她却是能听的一清二楚。

“俺就是再来问你最后一遍,你到底跟不跟俺走?”

“高家嫂子,你的好意阿泱心领了,但强扭的瓜不甜。嫂子还年轻,又生的那么好看,就算高大哥不在了,也不会影响嫂子再嫁个好人家享福。”

“呸,好你个阿泱,姑奶奶看得起你,既不嫌你穷又不嫌你卑,你还要这么不知好歹。”

“嫂子不是要避难去吗?还是快些赶上村长他们的结伴吧!”

“哼,真是气死我了!那个来历不明的妖女,真是让你鬼迷了心窍!”

“离墨不是你们口中的妖女,我不许你这样说她!”

“好啊,那你们就留在这,最好哪儿也别去。等晋人的军队杀到这边来,我看你还能护她到几时?”

坐在屋内,离墨盯着那碗鱼汤,神情中止不住的惊愕。

原来,阿泱并非像她想象中那般生性怯懦,只是不小心又成了她这张脸背后另一个‘奴俘’。

待阿泱谢绝了外面的女人,兴致勃勃的进屋,正好撞见离墨面色上的凝重。

“怎么了?汤不好喝吗?”阿泱小心翼翼的问。

离墨没有回答,眼眶中顿时噙满了泪花,“明早,我同你一道去卖鱼吧!”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阿泱,我知道你此时并没有把我当做姐姐的心思,可我不得不跟你说清楚。”

“能不能,先不要说了?求你……”像是已经猜到离墨将要脱口而出的真相,阿泱突然悲伤起来,与他高大外表迥异的脆弱,让离墨感到有些为难。

离墨还想说出口的话,顿时因为阿泱的恳求,被堵在喉间。

同在屋檐下几个月,她还是第一次见这个有些黝黑的少年展现出这样一面。一时间,二人中透出丝丝沉寂。

“明日,我会把鱼背去更远的镇子看看。你若还是想跟去,那便一道吧!”稍作情绪整理,阿泱还是率先开口,因为他实在不忍离墨因自己而感觉尴尬。

离墨依旧不语,低头喝汤,即便是眼里的泪花滴落碗中,她都不敢对视阿泱的赤诚。

翌日,二人背上鱼篓,一路朝村南边的镇子而去。

路上途经好几个相邻的村子,往昔本就人烟稀薄的村舍,如今更是荒芜。向村里孤零的老人打听才知,北边的战事已经快要打过来了,村里的人还能跑的,都已经随着人潮往南走了。

听以往从边北逃出来的人说,晋人个个生的凶神恶煞,入了城也是无恶不作。

家常百姓哪里经受的住那些恶魔,所以还有气力迁徙的,都迫不得已离开故土。

现如今,别说北边的那些村子了,就连附近的几个村里,早都看不见几个活人在村头上走动了。

离墨见那些老人颤颤巍巍不能自足,心底的悲悯油然而生。

动容之处,阿泱看出了她的难受。

可如今就是兵荒马乱,他们作为普通老百姓,便是再有仁心,也只能夹缝中乞食。

阿泱明白离墨的心思,所以将鱼篓里的河鱼分给了老人家两条。

能帮的,也只有这细微末小的事情了。阿泱其实也只是希望离墨能开心些,不要因为这些天灾人祸而难受。

只是他并不会懂,离墨当初也是混迹在那些权力中心的人,从未体验权力之外的寻常人生,所以她的悲悯,并非是阿泱所想的那种纯善。

二人还要去到镇上卖鱼,并未做多停留,离墨虽走得慢,但却一直未拖沓。

阿泱途中多次欲背她,都被她婉拒了。

生是走了几十里的路,他们这才到了镇上。

镇上的人还是比村里要多上好几倍,只是可惜,整条街道上来往的人,都对阿泱的声声吆喝充耳不闻。

叫卖了一个晌午,半篓河鱼依旧无人问津。

离墨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因为是饿着肚子来的,二人都是等着卖了鱼,好换些干粮。可眼下鱼没卖出去,换不成干粮,等冬天来了,他们还真不知该何去何从了。

看出她的为难,阿泱牵强的笑着,说,“看来,今年冬日,我们只得吃鱼干了……”

“对不起,我……”

“啊,日头还算早,我们回去吧?”故意打断离墨的话,阿泱站在鱼摊前,用身体遮住秋日里的阳光,对她笑的明朗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