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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卫正在东宫内大肆搜查无双,王妃下令要将其抓到殿前问话,却不料偌大个东宫,倒成了她逃不出的铁笼。

无双一早便知道,那李从荣必会被暗卫截下。

因为这是南鸾的指示,她不过是依令行事罢了。南鸾想要查证出河东暗卫真正的主使,就必须得试探暗卫使在为何人所用。亦或是,试探出暗卫使又在替何人遮掩。

躲在东宫里,迟早会被禁卫们抓住。

无双试着藏在小黄门当中,他们主要是去查宫人们的所在,相对于黄门这群阉人,禁卫们几乎很难想象她一个女子,会毫无忌讳的混入其中。

就在当日,有御膳房的黄门总管,会出宫寻觅珍馐食材。出行时,将会领走宫内十几个黄门。

无双就藏在其中,这是她半个月前,花了大价钱找人买通的出宫办法。

她与人说好,只要她在回宫前与先前就留宿在外的小黄门,神不知鬼不觉的交换了身份,她便再也不回东宫了。

总管的马车如常出宫,行至宫门前,无双险些漏了怯。

排查的禁卫问了七八遍,比对了宫名和衔品,有好几次都是顿在了无双跟前。

承诺送人出去的总管该是担心惹出事,所以比无双更是着急。顺手塞了一锭官银给禁卫,谄媚的边笑边推拉。

终于,那最后一门的禁军守卫猥琐的笑着,眉目一挑,说,“张总管早去早回,末将就不耽搁总管好事了。嘿嘿!”

“多谢将军,多谢多谢,哈哈哈。”张总管也配合的笑了笑,转而朝身后的十几名小黄门吼到,“还不赶紧跟上?拖拖拉拉的,如何办得了差事!”

众人像是恍然大悟般,皆低眉顺眼的赶紧跟上。

只待张总管一行走出百丈远,禁卫总军的盘查,才随之到了守门禁卫处。

无双无意间回首,这险些被扣下的画面,真是教她捏了一把冷汗。

急于为李从荣之事寻找宣泄对象的刘语莹,怎么也不会想到,她早就将自己送出了宫。还顺带在其身边,偷走刘语莹些许贴身之物。

试问一个独守空闺的女子,日后若是被人告破其有红杏出墙的证据,她又该如何为自己辩证清白?

无双面无表情的将胸口私藏的亵衣裹紧,她盘算着,这件东西将来一定会让刘语莹难以翻身。因为她始终翻不过心中的私愤,被人鄙视的感觉,实在很难消化。

刘语莹自命不凡的身份,在她眼里,不过就是投了一个好胎。

真正让她觉得不凡的人,只有那些智慧和胆量,都能凌驾于三六九等之上的能人。就比如她的师父千冥。

她和师父都出生奴籍,本该被这个世间踩在脚底,人生只有被践踏,被无视的宿命。

可师父告诉她,即使他们的生命被定义为低于尘埃,他们也要努力朝着没有光的前方奔跑。因为即使永远深陷黑暗,他们也有活下去等来光明的可能。

像刘语莹这样的人,世间还有千千万万个,她杀不了全部,但她热衷欣赏刘语莹跌入深渊时的惊恐和绝望。

好不容易混出东宫的无双,正欲穿梭长街,去找托人安排好的商队,连夜随着出城。

可她还未走出长街小半,就被一张麻袋套上了头,随即一击敲在她后劲,两眼一黑,她就瞬间昏睡了过去。

等她醒来时,已是两个时辰后。

映入眼帘的房间,摆设都很陌生。

无双不知自己在哪,四下打量一周,只发现床前还冒着热气的汤药有些异动,偌大个房间里,似乎毫无动静。

她不敢随意动那份汤药,正欲下床寻鞋,才发现她根本都未脱鞋。

看来,将她掳走之人,若非男子,就一定会是粗心大意之女子。

此时门外有响动,走进来的,正是无双这几日念念不忘的李从珂。

“……哟,终于醒了?”李从珂放下手里的食盒,没有走近她身边,反而在距离床榻较远的茶案旁坐下。

“宫里正在四处寻人,你这般瞎跑,很快便会被人抓回去。”

“我早便托人雇了商队,今晚就能带我离开。是你多管闲事,误了我出城!”

“怎么?坑了我一把,眼下又耍了晋王妃,你说你现在就这样跑了,我和晋王妃会答应吗?”李从珂有些好笑的问。

“你想怎样?”无双冷冷的盯着他的脸,因为他这一问,瞬间让她警觉起来。是敌是友她始终都没看太明白过,自然谨慎起他的一言一行,“我就是看不惯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贵族,凭什么人要分成三六九等?凭什么有的人生来,就只配成为别人的奴?”

像是击中了李从珂某根神经,他喝茶的手停在端起杯盏的那刻,还未将茶水送及嘴边,又轻轻的放下了杯盏。

“虽然无双只能做到这些,但无双不悔。被你抓来算我倒霉,是生是死,请便吧!”

像是自言自语,李从珂说起了自己的故事,“……我一出生,便是河东某户权贵的家奴。生父在我出生前,就随那户权贵战死了。母亲为了让我摆脱奴籍,拼了命将我塞给这户权贵的主母。后来,权贵家在寺庙还愿出了事,母亲为了保护主母,便换上主母的衣裳。跑出去被一群禽兽剥光了,活活冻死在冰天雪地里。”

“为了感念我父母的忠心,舞勺之年,权贵收我做了养子。”换了一个姿势,李从珂继续说,“可我终究只是家奴的孩子,换了一个称谓而已,命里还是摆脱不掉要做着最卑贱的事。所谓的义父义兄,根本没有人会真正把奴隶的孩子,当做自己的孩子那样。”

看着他说,无双能清晰感受到他的悲伤。

没想到,外表看似温煦的李从珂,内心有着不可告人的沉重。

本来她只是想混淆自己的意图,好让李从珂没那么容易联想到她来河东的目的。毕竟南鸾初立,主人千万叮咛的,决不能致南鸾于水生火热。

初见他时,只觉他不过肤浅之人,贪图美色,享乐安逸。今日听他说起从前,无双似乎又觉得,他并非以往自己所知模样。

就在他们还沉浸于并州城的恩怨情仇里不能自拔,梁将王彦章的奇袭部队,已经悄然跃进几十里路。

早该分拨下来的十日粮草,不知为何还没有送到。

王彦章等不到梁帝的军粮,只能绕后奇袭晋人的都城。这是他如今唯一能扭转战局的机会,错过便不会再有。

梁晋大战自先帝朱温在时,便已打了十二年之久,黄河边的百姓苦不堪言,王彦章不懂这样鏖战下去的意义。只晓得再打下去,两国的国库都会空虚,届时蝗灾还未彻底剿除,军民皆饥肠的局面,又将席卷天下。

他虽为武将,可天下无仗可打,才是他一个武将的夙愿。

及早扭转梁军的颓势,是他眼下迫在眉睫的重任。天雄军七万驻守魏博南境,此时的梁帝,对他一直还抱有先前的旧仇。他军中七万人呀,都苦等朝中的粮食,一日一食也因此缩减成两日一食。

可王彦章还是高看了朱锽的气度。

他不知,他如今举兵围城并州,这在梁帝朱锽眼里,竟是疑心他与晋人苟合的举措。

加之天威军统率赵岩的添油加醋,他的奇袭之举,已然被朱锽认定了是‘叛国’。

久催不下的粮草,已然使王彦章心凉半截。可如今骑虎难下,他来都来了这并州,又岂能轻易放过这次机会?

待晋人还未有应对之策,他决定背水一战。

又等了一日,粮草依旧杳无音信。王彦章决心不再等,傍晚就举兵攻城,不能让晋人再往南走了。

可到了傍晚时分,军中等来了一位朝中的贵客。

王彦章不喜这位贵客,可又不能得罪。这不,就在举兵前一刻,他咬着牙见了这位贵客。

“见过太尉,啊不,应该称魏王了!”王彦章寒霜一般的神色,让张全义没有丝毫的惊讶。

“将军不必改口,还是如从前那般,唤全义太尉即可。”

“不知魏王来我天雄军中有何贵干?”王彦章满脸不耐烦,让场面一度有些尴尬。

“将军快人快语,全义也便不好绕弯子了。”张全义朝他作揖,推着轮椅靠近些,说,“陛下赐了将军鸠酒一杯,还望将军战前饮下。将军之前请旨十日粮草,现只要喝下此酒,粮草即来。”

像是听了一个破天的笑话,王彦章瞪着一双眼,问,“赐毒酒?”

张全义轻轻点头,嘴角轻扯的示意下人端上。

“这可是战前啊?天雄军马上就要攻入并州了,届时李亚子还不得撤兵回援吗?陛下怎能这个时候赐我毒酒?”

王彦章是死都没想到,朱锽竟怀疑他至此境地。他已经与朱友珪断了所有连系,不惜追杀朱友珪所有旧部表投诚决心,竟还是不得朱锽信任。

也是,朱锽连自己兄弟姊妹都毫无信任,更何况他一个外人。

亏得他还替其的江山抛洒热血十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