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裂一事，你有法子吧？”夜偏鸿看向楚无舟。
他突然提及此事，也是因为想起了一件尘封记忆许久的往事。
很多年前，天裂出现后，以剑宗为首的宗门纷纷聚在一起商议解决的办法，剑宗也曾请人到魔界邀请他一同商议此事，然而夜偏鸿对这种救世一事向来不感兴趣，也觉得无趣，因此想都没想直接拒绝了。
正派宗门和魔界本就关系不佳，夜偏鸿无意修正关系和其站在同一阵线，因此并不知道那次商议，这些正派之人究竟商议出个什么法子来。
他只知道，办法一定是有的。
否则打那以后，各宗之间不会这么风平浪静，或许这个办法需要跨越百年之长的时间铺垫……
时至今日，岂不正好？
面对夜偏鸿的问题，楚无舟没法当做没听见，他也想好了，直接告诉小奚才是最好的选择。
他是楚无舟，更是许则令。
小奚也是有秘密的，或许事情并没有那么糟，楚无舟垂在身侧的指骨微弯，抬眸看着坐到了一侧的时奚，定定道：“办法我有。”
“百年前，各宗之人曾在剑宗主峰布下补天阵法，补天阵法吸纳了上百年的灵气，如今月满盈亏，时机正合适。只需修为高深之人吸收了灵气，以神魂补天，就能还九州一个太平。”
神魂乃是人存在之根本。
没了神魂，也就没了任何可能，连投胎转世都不能有。
夜偏鸿眯眼，瞬间道：“当时打算以神魂补天的，是你。”
楚无舟没有回答。
回不回答都一样，夜偏鸿不可能愿意做这些事，因而在当时的修真界，也只有他有那个能力。
所以是他来。
夜偏鸿语调古怪道：“所以……令人敬重的楚剑仙，你现在可是反悔了？”
若是楚无舟愿意主动去死，夜偏鸿自然欣然鼓励。
对待情敌，他自然是恨不得这个下手的人能是自己，虽然可能会被小奚制止……
夜偏鸿顿了顿，看向时奚。
时奚已然流露出茫然的神色来。
不是吧老师，剧情中的补天裂这么快就来了？他的游历之路才刚开始，小boSS还没打，怎么直接就来了一个幕后黑手？
这下就算楚无舟是主角，也不能连越三级打败幕后黑手了啊！
毕竟剧情里可是写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主角楚无舟，最后身死道消，什么都没能留下。
好惨的。
时奚有点失神，下意识抓了一下衣袖，抬起桃花眼去看楚无舟。
他又及时想到夜偏鸿方才所言，顿时问：“那你是……反悔了吗？现在。”
楚无舟沉默几瞬。
再度开口，他的嗓音依然温和，安抚着时奚：“在遇到风子安之前，我确实后悔了。”
他将自己原原本本剖析在时奚面前，并不刻意隐瞒私欲，“我实非善人，也没有什么救世的心，当初做出那样的决定，只是因为你不在，我找不到你，所以觉得死了也没关系，补天也还算做了件好事，我想着你，也愿意将这功德给你，毕竟你那么爱敲木鱼。”
这话可不兴说。
另一个世界的事怎么能在反派面前说出来——
时奚眼眸睁大，却见夜偏鸿表情淡淡，好像根本就不意外一般。
楚无舟继续道：“可是今天遇到了风子安，你还记得他说的话吗？你是天生灵体，你不能没有灵气。”
时奚怔住了。
这下子，就连事不关己的夜偏鸿都一下反应过来，陡然紧绷了神情，紫眸一扫时奚，眉头皱起。
是了。
天生灵体。
他怎么就把这个给忘了。
现在，去死的可能是楚无舟，也可能成了他夜偏鸿，以神魂补天，谋一个人，谋一个甚至不肯为了拴住他而给丝毫好处的恶劣之人。
夜偏鸿呼吸紧促了一点。
他三两步上前，按住时奚的手，沉声道：“你最近有感觉到灵力不足吗？”
九州各地异象突生，未必不是因为灵气逐渐消失的缘故。
如果时奚也遭到波及，那么补天一事就丝毫不能耽搁了。
好在，时奚看着夜偏鸿摇了摇头。
他除了御剑那日用的灵力多了感到力不从心外，别的时候身体都没有异常。
否则小娇气鬼早就嚷出来了。
“没事，就证明事情还远不到那个地步。”
夜偏鸿也不指望楚无舟怎么想的了，到底反没反悔，他从不寄希望于他人。
除了以神魂补天，便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没有了。”楚无舟像是知道夜偏鸿在想什么，平淡地讲述着这一事实，“以神魂补天这个办法是百年前各宗之人合力想出来的，天下奇卷也都翻找过了，除此之外，再无他法。”
他低垂眼眸，再去看时奚，嗓音重新变得温和，“中午之后，我打算继续按照百年前的路走，只是这一次，我想再拖一百年。”
“修真界还远不到末世，一百年还是撑得了的，我想多陪陪你……尽管你或许并不需要。”
不知道为什么，时奚思绪乱得说不出话来。
他甚至有些茫然，还有些不知从何而来的委屈。
恶毒炮灰只是来做个炮灰值任务，为什么会遇到这种事，许则令分明也只是现代世界的主角，为什么要承担修真世界的因果。
又为什么……为了不要他疼，连灵魂这种东西都能舍弃。
代价有点太大了。
“如果你真这么做了，以后你都遇不到我了。”
时奚重新抬头去看楚无舟，费解道：“那可是灵魂欸。”
“我知道。”楚无舟沉默了一下。
可还能怎样呢？
或许有第二种办法，只是他愚钝，盘算不出。
时奚表情恹恹的，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得想个办法。
别的代价都可以，唯独灵魂不行。
灵魂才是存在的根本，灵魂在，至少意识不会消灭。
“我困了。”
思来想去，时奚仰起下巴驱赶两人，“别打扰我休息了，我不想聊了。”
夜偏鸿拧眉，不愿走，还想和他聊聊，然而楚无舟却轻轻对时奚说了句晚安，而后便垂眼离开了寝屋中。
夜偏鸿：“……”
不愿输一头，他只好按捺下满腹的言语，沉眸离开。
屋中霎时安静。
时奚滚进被窝里，开始呼叫系统。
任务完成后，系统一般不会现身，前两个世界都是如此，只为了给时奚最好的沉浸感。
但是时奚如果有事，它还是会出现的，几秒后，系统疑惑地出现了，【奚宝，怎么啦？】
挂机的时候，它不会借时奚的眼睛观察外界一切，因而系统此时此刻，是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
时奚想起一件被自己遗忘许久的事，深刻觉得系统是不是也在消极怠工，“你还记得上次递交的申请吗？这个位面的主角为什么和第一个世界的一模一样？结果出来没有？”
系统一愣：【……】
天啊！它它它它它完全忘记了这回事！
系统着急忙慌翻出后台的邮箱程序，在里面看到了上级下发的资料，【奚宝我这就给你看看！解答已经下来了，让我看看怎么个事……】
【上面说……主角本身就是同一个人，不是穿越，是拿回了记忆……呃啊，我有些看不懂奚宝，这什么意思？】
时奚也有些不懂，他要系统直接把资料放到自己眼前。
系统照做，它念出来的就是资料上原原本本的字，时奚看得迷糊，瞳眸睁得圆圆的，什么叫主角本身就是同一个人？
什么又叫不是穿越，是拿回了记忆？
是说第一个位面和这个位面的主角是一个人，还是说……一二三个位面——都是一个人？
彼时时奚尚且不知道，如果他再次递交一份申请，只是这回若将内容的主语从主角替换成反派，上面下发的解答也仍然会和这个一样。
此刻时奚只是费解地看着这份文件。
连系统也看不懂，他还是到时候再翻出来看看吧，现在还有别的重要的事。
“我要抽奖励。”时奚伸手比了个数字，“三次机会是吧？”
系统收起资料：【是的奚宝，怎么忽然想起要抽奖啦？】
“遇到用得上这个的时候了。”时奚腮颊鼓起，抽奖之前他先是摸出了自己的金木鱼敲一敲。
功德来，功德来，功德从四面八方来。
时奚静了静心，面前呈现两个按钮。
三连抽和单抽。
他选择单抽。
一阵华美的七彩特效从时奚面前慢悠悠闪过，和游戏别无二致，他点了两下，小脾气直接点击跳过，打断前摇。
【当当！恭喜您获得疼痛免疫buffx1！】
这什么？再抽。
【当当！恭喜您获得主角光环x1（注：时效一天哦）】
主角光环？没什么用，再抽。
只剩最后一抽了。
时奚心知多半也派不上什么用场。
他恹恹地按下单抽按钮，这回他没有跳过特效，反而老老实实等前摇消失。
【当当！恭喜您获得绝世神功法典一套！芜湖，练了此功从此纵横修仙位面，主角也不是您的对手！】
果然是没用的。
时奚关掉了抽奖页面，开始发呆。
小猫不晃尾巴了.jpg。
系统有些担忧地问：【奚宝，我不在的时候，发生什么了？你好像遇到了很难解的事。】
时奚揉了揉脸颊，唉声叹气。
他不知道要怎么说。
且不论喜欢与否，从小到大，时奚其实都是个相当能接受他人赠予的人，不管这人赠送的物件再贵重，他也收得起。
可是他没有收过人命。
更没有收过灵魂。
这是一种很拧巴的感觉，系统听不懂，只能从时奚三言两语中拼凑一个大致情况。
所以是剧情走到大结局了。
主角要补天裂了。
而它的奚宝不希望主角这样做。
系统一时也犯了难，不知该如何是好。它不是维护系统，自然不需要维护剧情。
它所要做的，只是带着奚宝得到足够的炮灰值而已，所以其实也不是不能帮奚宝破坏剧情。
可问题在于，它也不知道该怎么帮。
时奚想了很久，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次日是楚无舟来门前提醒他该动身了。
动身？
去哪？
时奚开了门，这才知道沧海城中聚集了各宗之人，其实不需要他们在这里帮忙了。
所以在此之前，楚无舟打算带时奚去别处游历。
毕竟时奚的宏愿，还是成为九州第一剑仙啊。
时奚怔了几秒，看着楚无舟的脸，思绪却飘到了昨夜那张资料上。
主角都是同一个人……
“小奚，走吧。”楚无舟很珍惜这最后的时间。
百年很快的，于修真之人而言不过弹指挥手间。
时奚回神，哦了下：“等我会儿，夜偏鸿还没来呢。”
闻言，楚无舟唇边弧度消失了些。
不过瞬息，他又无奈地想，也好。
多一个人爱小奚，多一个人护小奚，也好。
他毕竟不能陪伴太久。
天裂补成后，修真界恢复太平，大能层出不穷，定然会比现在要危险许多。
有夜偏鸿护着，小奚也能肆无忌惮些。
不久，夜偏鸿现身了，这次楚无舟打算带时奚去极北的北月城，御剑需五日。
不过这北月城到底是没有去成。
自沧海往北而行，途经多座城池，这些城池或多或少发生了一些异动，北月城也难保不是一样的。
那就是哪都去不成了。
楚无舟垂眸，耳畔忽而出现一道声音，是心底那许久未曾出现过的心魔发出来的：【我不允许你那么做。】
【你人没了，那就便宜夜偏鸿了。】
“但是小奚能活。”楚无舟道。
【真大度，呵。】心魔阴沉道，【你可以算计夜偏鸿，让他代你入阵，不，他肯定是愿意去死的，那就让他去死好了。】
回宗路上，时奚坐在楚无舟的佩剑上，晃着腿，脚下是万丈高山，他却全然脱敏，甚至还有心思伸手去捞空中湿漉漉的云。
“楚无舟。”
时奚晃腿腿，又去喊夜偏鸿，“夜偏鸿。”
楚无舟在身前御剑，不太好回头看他，只轻轻应了一下，顺带忽略耳畔蠢蠢欲动的心魔之音。
而夜偏鸿则方便许多，直接侧头看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