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出口，凌寻安陡然顿住话头，他缓缓的看向我，眼中尽是茫然。
“常兄？你这话，是认真说出来的吗……”
“我问你，你是不是看的出来，这几个孩子，对我的心思不一般？”我加重了语气，几乎用一口气将这句话全部说出来。
凌寻安定定的凝望我，就像是傻了一样，直到我有些烦躁的想要再开口，他忽的笑了。
“你不知道吗？你弟子每每看向你的眼睛里，都写满了爱慕和依恋，远比崔若阙，慕月鲤更甚，你真的看不出来吗？”
我彻底愣了，能看出什么？
他们才十岁出头，那么小，怎么可能呢？！
就算不说年纪，他们可都是少年，如果是女孩子，或许我还会信，可他们都是少年啊！
和我是一样的！
可......话又说回来，我是真的察觉不出来吗？
固执的理念逐渐被打碎，我脑中慢慢的一片空白。
记得，七岁，我苏醒后至二十岁，被狭小荒芜之地的恶，磋磨欺辱十三年，心冷以至以命博芥山雷云，求得命运的转机。
渐渐与几个孩子相遇，以自身伤痛换取路途安稳，以全心诚意教导他们向善，以全部精力守护他们成长……
可现在告诉我，他们竟然是爱慕我？！
“……常兄？常兄！？常兄！！！”耳边凌寻安的声音大的刺耳。
我这才发觉，自己的脸颊上，有一道水痕。
抬起手触碰了一下，晶莹的水珠在光辉下闪烁，如同抬眼处那一汪湖水。
我又有些发愣，这是我第一次，落泪。
曾经无论多重，多痛的伤，无论多残忍的凌辱，都没能让我的神色变一分。
而如今，竟然只是因为意识到自己被徒弟们喜欢上，就……哭了……
——真没面子啊......
凌寻安看着闪烁的光点从浅灰色的眸子中冒出来，划过那张俊美绝尘的脸时，心脏砰砰砰的狂跳。
“常兄，我也爱慕你，你看的出来吗？”
我：“？......！”
见我猛的转过头睁大眼睛看他，凌寻安的脸缓缓浮上绯红，但他还是坚持与我对视，一字一顿的道：“常风辞，我，爱慕你，很早就喜欢了。还记得崔氏楼，我们的再见吗？”
我有些恍然。
那天，凌寻安重伤，他甚至都准备好了遗愿，却被我拉了回来。
“知道当时我想让金巧琴给你带的话么？”凌寻安故作轻松的笑问。
我呆滞的摇了摇头。
凌寻安嘴角弧度扬的更大：“就是这句话啊，你说，等我好起来，咱们坐下好好说——瞧，现在可不是实现了！”
闻言，我突然有些后悔说那句让他动心的话了。
凌寻安看出我若有所思的神情，他无助的叹口气道：“常兄，不是因为那句话我才心悦你的，而是因为别的！”
我更不解了：“是什么？”
“......”凌寻安无奈扶额，早知不会那么容易就让我明白情感多么奇妙，还好他早有准备。
“常兄，我知道现在无论我怎么说，你肯定还接受不了我这个男子心悦你的事实，所以也急不来。”凌寻安突然岔开话题满脸正经道，“现在得去办点正事了，需要麻烦你。”
我点点头，默认他的提议，毕竟我现在心里也很乱，也许做点别的事情，可以让我暂时忘掉。
凌寻安见我同意，很是高兴他站起身，朝我伸出手。
若放以前，我可能会自然的接受，但现在……还是算了。
我直接起身，避开了他的触碰，直截了当的问：“去哪？”
凌寻安也不介意我的躲避，他神态如常的收回手，故作神秘的卖关子道：“去了你就知道。”
“行。”我说着将手上的盲巾法器戴回去。
之后，我跟着他一路快速的离开珍宝轩，穿过祝城繁华的地方，最后来到了西城区。
这里已经被重新整改，那些曾经破败不堪，象征着低等身份的屋子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重建的新铺子。
凌寻安带我一起到的时候，街上正人来人往的热闹。
那些人看到装扮精致的凌寻安，皆是恭敬的行礼：“城主大人！恭迎您的到来！”
凌寻安点头笑着回礼，却急匆匆的带着我快速掠过街道，入眼都是一片祥和。
最终，我们来到一处新建立起来的高塔，沿着石梯往上走，当到顶的时候，向下一览下去，风光尽收眼底。
夜色被熙熙攘攘的灯烛冲散，因为异士会的开启，花火绚烂的在绽放着。
我不禁慢慢摘下盲巾法器，即便有它能看的更清楚，但此刻，模糊的一片天穹似乎更触动人心。
“怎么样，常兄，我这个城主当的还不错吧？”凌寻安笑着问道。
我点了点头，由衷赞叹：“不错。”
他抬步过来，与我并排站在阑珊处，他并不如我高，但一身的华贵，气势不输。
“这些繁华，可是我付出了多少代价才得来的。”
凌寻安开始跟我讲起他是如何借着金家势力，如何委屈求全，让情绪不稳定的金巧琴帮他拉拢人脉，如何打压旧势力建立新的秩序和规矩的等等。
我虽然没有经历，但是也能想象他的艰辛，便安慰了几句。
“我有的时候，真的累的想放弃，但我一想到常兄你一直对我的帮助，一想到你让我用金家势力拿下祝城，我就强行让自己继续坚持，慢慢的也就好起来了。”
他感慨的说道。
我有些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我好像没在这件事帮助他吧？为什么要归功在我身上？
“常兄，你还是和以前一样，看似清冷，稳重成熟，实则，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呆子。”凌寻安看着依旧茫然的我，有些气恼的恨恨道。
“不是，我只是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让你这么的......”我顿住话语，实在说不出那三个字，这太荒谬了。
凌寻安有些颓然的搓了搓脸，掰着手指头一一数道：“在秋牧城，是你给了我全部的重铸果，让我得以重新拥有修为，拾起自信继续的活下去。”
“我给你重铸果，是因为你说了要交朋友，我自然要给回礼。”我坦白的开口，倒是想看看，他到底因为什么爱慕上了我。
“后来，我们一起去南家胡闹，你帮我报复南家。”
“那是我被你拉上了贼船，去都去了，哪还有拒绝的？”
“还有，在莅林修养的时候，我们在各个门派势力里玩，你对我可是极尽的维护。”
“作为朋友，这不是该做的吗？”
“第一次告别的时候，你还送了我一堆珍宝，让我好好成长！”
“实不相瞒，那些都是我不再需要，即便不给你，我也会换成灵石。”
“......”
凌寻安的表情更加一言难尽，但不是知道真相后的意外或羞恼，而是一种无能为力到极致有些发恨的无奈。
“常兄，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或许你做的事情对你来说只是举手之劳，或是该做的事，可，对我来说，是足以铭记刻骨的啊！
你根本无法想象，我那时没了修为，被人侮辱到不敢出门的绝望，以及后来，因为你的给予，让我重新站在阳光下，心里是何种滋味。”
我猛的一怔，忽的想起，慕月鲤曾说过的话‘给您添麻烦了，阁主自从修为被毁后，就没这么开心过了’。
恰此时，我突然想起，楚梧愁从刚开始的警惕逞强到后来对我的信赖；白亦殇从开始桀骜，无论多么疼都只是忍着到后来一点点小伤都要对我哭的傻傻的样子。
以及，最明显的丹信辰，从阴郁自卑到逐渐自信......
而他们的改变，无一例外，全是因为我的‘无心之举’和所谓的‘责任’。
“我，明白了。”我突然打断凌寻安的话，面上的神情逐渐释然。
凌寻安惊喜问道：“明白什么了？”
“我的弟子们为什么会爱慕我了。”
“太好了！”凌寻安兴奋了用右手的拳头捶在左手的手心，然而在回味过来后的瞬间又愣住，“不是，等等，你明白的是不是不太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