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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期这一日,袁璩一大早就被刘嬷嬷娉婷弄起来,几乎难得一见的杨夫人与郑蔷也同时来到琴书园。

只是对着袁璩狗啃的头发犯了难。

后来还是几个嬷嬷用了攒珠娟线与头发编在一起,最后勉强笼络到了头顶,凤冠是戴不上去,只能弄了个小花冠。

可七姑娘本身长的可怖,头发全扎到头顶后,更是显得头大眼睛大,却无二两肉。那眼神痴呆难言,盯着谁就不懂得挪走,谁若被她看上,准被看得毛骨悚然,汗毛林立。

郑蔷被七姑娘盯了几次后,只得坐到外屋去。

心里却纳闷,十年前这个孽障浓眉大眼,如今连眉毛睫毛都脱落,显得那苍白的脸上只有一双硕大无比的眼睛。

娉婷私下禀报杨夫人说过,这七姑娘似乎全无七情六欲,不哭不笑也不嚷嚷,连个声响都没有。

偶尔站起来自行去找吃的,也是悄无声息像个鬼魂一样站在人身后,不言不语,非得等你猛地回头吓得魂魄四飞,才知道她立在跟前。

她与刘嬷嬷都被吓了多次。

可讲又说不明,她能听不能听都不知。

杨夫人懒得理会,只让她们再克制半日,待忘川道长定好的时辰一到,并送出门。

废世子自是不可能来亲迎,赵克说庆郡王与侯爷自有安排。

袁明江不得不告假一日,留在家中主持事宜,说是本家都来吃席,其实不过就是几个同族兄弟。潘湘儿与小春一夜未眠,含着眼泪勉强把嫁衣赶了出来。

刘嬷嬷与娉婷给袁璩穿戴起来,看着眼前穿着一身红色嫁衣的骷髅怪物,屋子里谁不是心里怵得慌。

杨夫人不知出于何意,心头起了个念头,如若跟前这小怪物是去送死,怕是得提醒赵管家莫要让她穿着嫁衣上路。

倒是袁璩,她被挪到铜镜跟前时,心里却生出万般喜悦。

果然是活了过来。

而且再过个把时辰,她就脱离袁府,对于废世子李嶝,她与他在孩童时期见过一次。那时候,兄长阿越有一帮要好的伙伴,其中包括鲁岳郡主家李嶝、庆郡王家的容世子,以及其他几个少年郎。

袁予越生性活络又好交朋友,这群人里有李嶝这样安安静静坐着的,也有跟着一块儿捣乱的郡王世子。

不喜见人的袁璩那时候才两三岁,袁予越不管不顾经常抱出去与他们一通炫耀。

这群人里如袁予越有这么个糯米团子的亲妹妹,属实不多。

什么庶出兄妹,面上过得去就行,哪里可能像袁予越这样亲厚。袁璩内里顶着根正苗红的现代成年人灵魂,她哪里还会什么撒娇卖萌,袁予越哄着她,她也甚少理会,不哭不闹让一群少年郎爱不释手。

容向笛年龄较袁予越大几岁,却抱她最多。

李嶝素来不爱孩子,嫌吵闹,但见两三岁的袁璩却好性子,沉得住气又不跑不跳,谁抱过去,她也就自家寻个舒适的姿势,乖乖待着。

容向笛好逗,经常把袁璩往他怀里一塞就哈哈大笑跑开,留下十来岁的李嶝鼓着腮帮子无可奈何的与怀里的袁璩四目相对。

如此几次,袁璩是依稀能记得李嶝。

他性子有些孤僻,大多时候都是容向笛拉着他一同前来。后来,她跟着母亲举家搬到拓县,而李嶝也失了母亲。

谁能料到,十年后,二人命运竟然以这样荒唐的方式纠缠到一起。

无人能察觉到那双看上去呆滞无神的眼里,涌动着许多不为人知的雀跃。瘦老头不止一次说过:死丫头,你到底内里是个什么怪物,我教授你武功,也不知是对是错!

对于瘦老头的来历,袁璩丝毫不知。

但带伤跌入石壶,必然不是一般人。她只五六岁,跪在瘦老头跟前苦苦哀求,只要他愿意带她离开这阴森可怖的牢狱之中,当牛做马为奴为婢皆可。

那瘦老头狂笑几声,又瞬时收起笑意,面色可怖充满讥讽的看向她,“这世间蝼蚁多如凡尘,我缺的是铺床叠被的暖床丫头吗?自是不缺!”

他也看出,眼前孩童不过五六岁,却能言会道,又上下提溜着摸了一通根骨,最后断然拒绝。

直到又过了三个月,养好身子的他如落叶般淡然飘到壶底,果然不出他所料,袁璩仍是活着,再抓过来上下一通检查。

不但活着,似乎还强壮了不少。

再看向原本蛇鼠虫蚁时常出入的壶内,现在却有些少见。

“你如何活下来的?”

他嘴角几根鼠须跟着说话的唇口一跳一跳,袁璩不予理会,只是在看到他脚底窜过的臭鼠时,箭步冲上前去死死踩住,之后面不改色拿起来,一口咬了上去!

那臭鼠即刻毙命。

袁璩吃着臭鼠之血,却甚是斯文,不曾落了半滴血在唇边或是脖颈。

知眼前之人绝无怜悯她这弱子之心,她并再不曾卑躬屈膝,这几个月,袁府的哑奴三五日往洞里扔下些粗粮馍馍,但更多时候,她是挨饿的。

血海深仇支撑起来的求生欲,她搜罗了脑子里上辈子学来的野外求生知识,能用的不能用的,她都不管,试了再说。

一开始看到蛇鼠虫蚁还会惊叫,之后饿狠了,两眼如野狼一样时,她只要听到臭鼠窸窸窣窣跑来,面上就会露出全然不自知的诡异笑容。

就这么茹毛饮血,再期待着哑奴扔来的馍馍。

她活了下来。

瘦老头眼里的不可思议让袁璩偷偷捕捉到,只她已然明白,自己得变得有可利用的潜力,眼前这绝非良善之人的男人,才会予以她些许活路。

至少,他没有即刻杀了她。

瘦老头默默无语观察了她好几日,她若真是孩童,自然早已命绝。内里几十岁的灵魂让她熟知生存逻辑。

有利用价值,好过一切。

瘦老头再次行来,已是冬季。她正在壶底瑟瑟发抖,幸好正值秋季时,落进来了一只瘦山羊,她啃食后,留了羊皮整好能裹住小小的身子。

瘦老头站在她跟前,居高临下似乎是恩赐于她:跟着我学身本事,自然能如我一样来去无妨,我最恨别人不劳而获,能不能出这天生的牢狱,且看你自己的造化。

至此,六岁多的她开始学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