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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斐没在山里住过,自然没衣裳换,只得穿袁三的。

袁三先在木棚里烧了热水,然后在屋里生了火盆,让谢斐得以洗个热水澡,再进屋烤火取暖。

雨下得太大了,电闪雷鸣不断,这时候再往庄里走不安全。

谢斐也不矫情,没非要闹着回庄去,洗过澡后裹着袁三的衣裳,利落地将几条鱼给刮鳞剖内脏。

袁三在茅屋里冲完澡,出来一看,谢斐已经在烤鱼,煮鱼汤了。

他盘腿往火盆边一坐,说道:“姑娘烤鱼的手艺精进了。”

“那当然,我正好给你带了豆蔻花椒这些香料来,想着你可以烤肉吃,没想到今晚正好用上。”

谢斐在鱼身上划了几刀,抹了料汁和姜片等腌制,去腥后才放石板上烤。

刷上一层菜籽油,鱼皮在高温炙烤下早已微微蜷缩起来,雪白的鱼肉也随着跃动的油点逐渐泛熟,嗤嗤油声之外,烤鱼散发独特的鲜美风味。

谢斐头发湿漉漉的,比绸缎更光泽柔软的黑发披散在肩头,发梢润泽光盈,尚在滴水。

袁三怕她着凉,又去找了汗巾,让她先行擦拭。

谢斐又要烤鱼,又要煮鱼汤,还不许袁三这个厨艺废物插手,根本没工夫管头发。

她随意甩甩头,说道:“不要紧,吃完了饭再说。”

反正就坐在火盆边上,烤一烤就干了。

袁三无奈,只好挪动到她身后去,将她湿润的发尾给擦干。

毕竟年纪摆在这了,谢斐觉得这举动不大好,微微往前俯身。

“别乱动,”袁三语气沉下来,“你自己说过,不擦干头发睡觉会面瘫。”

谢斐无奈地说,“你们惯会用我的话来堵我的。”

不过,她又觉得,大概袁三没她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不在乎世俗眼光,更不理会那些压抑沉重的诸多规矩。

这人很逍遥自在,若不是因为她,说不定早就下斗盗墓去,活得悠哉快活。何必在这深山里,守着一座窑炉忙活?

谢斐眼眸暗下来,专注于烤鱼。

袁三也不说话,慢慢给她擦拭发梢,将柔软的发丝绕在骨节分明的指间,忍不住轻轻嗅了嗅。

裴渊的妾……

他闭上眼。

姑娘,本不该如此的。

她该是山川里最自由自在的风,广阔大海里无拘无束的鱼,这世道约束了她,甚至还想吞噬她。

能替姑娘,做些什么呢?

谢斐烤好了鱼,煮了野菜鱼汤,还揉了白面蒸上馒头,配上带上山的泡菜,晚膳不算粗陋。

饭后,等袁三冒雨出去刷锅了,谢斐随手往脸上一抹,才发现坑坑洼洼的。

她赶紧找来水盆,往荡漾的水波里一看,霎时发出一声大叫。

“啊——”

袁三听到动静,连锅都不要了,三步并作两步从雨幕里冲回来。

“姑娘?!”

屋里灯光下,谢斐抬起头,苦兮兮地指着自己的脸对他说,“大头,化啦……”

她为了掩盖真实容貌,十来岁就在捣鼓自己的脸。

袁三也想方设法给她弄来古书和素材,让她得以学会传说中的“易容术”。

虽不是多炉火纯青,可要给脸稍稍动手脚还是轻而易举的。

可今日淋了一场雨,又没及时修补,她脸上斑点早因暴雨冲刷而消融,猪皮冻溶解后像鼻涕一样淌下来,嘴唇也翘起几层“皮”,看着怪阴森恐怖的。

袁三憋着笑说,“既然都破了,不如一同撕了吧。”

谢斐哀嚎道:“这得费好大一番功夫呢!”

更何况,明天雨停后她要回庄里去,万一被人看见真实容貌,肯定完蛋。

袁三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单膝跪下,替她撩了下耳旁垂落的发。

“我送你回去,翻墙。”

谢斐叹道:“只能如此了。”

她这会没镜子没道具,想换脸也不成。

到夜间,雨势变大,隐隐能听到山洪从沟渠里咆哮而过。

谢斐在屋里睡,袁三披着蓑衣戴上斗笠,去附近瞧了状况。

回来后,他没进屋,只叩叩门,说道:“姑娘,安心睡,山洪淹不到这来。”

谢斐翻来覆去睡不着,对外面说,“我觉得太危险了,以后入夜你还是到庄里来,别呆在这。”

袁三笑了笑,解了蓑衣斗笠在门口坐下,才换过的衣裳又变得湿漉漉的。

“窑子里火不能断,再说我要走了,万一不长眼睛的野兽跑来,弄出火烧了山,得不偿失。”

谢斐抿着唇,又说,“这木炭烧不烧也不要紧,咱们有那么些银子,难道冬天里连木炭都买不起?”

袁三道:“是我自己想烧炭。”他帮不了别的,能做点力所能及的,再微不足道都好受些。

随后,两人都没再说话。

可雷鸣阵阵,暴雨如瀑,根本也睡不着。

屋子里生了火,有缝隙通风散气,谢斐裹着被子都嫌冷,更不说屋外的袁三。

草棚里不遮风不挡雨的,只有这屋子里稍微暖和些。

谢斐裹着被子将门打开,袁三诧异地抬头看她一眼。

“你进来吧,万一冻坏了,明天谁送我回去?”谢斐试图拉他进来,触碰到半干的短衫,心里一拧。

袁三轻轻避过,说道:“不合适。”

谢斐狠狠一叹。

这人真是,明明是个再随心所欲不过的山野闲人,却为了她的名声,守着那些虚礼,宁愿冻着自己也不进屋。

她再度道:“这么大的雨,想睡觉是不能了。我们就坐着烤火,明天再补觉,好不好?”

袁三还是不肯进屋,最后谢斐没了耐性,半威胁半命令地逼他进来。

房门一关,好像终于没那么冷了。

袁三往火堆里添了柴,谢斐一手托腮,一张明媚动人的脸在火光照耀下,更显得芳华绝代,美艳绝伦。

被盯了半天,袁三拿着一截枯木,叹道:“你要把我的脸盯出个窟窿来?”

谢斐道:“给我看看你的脸?”

袁三无奈道:“你看过的。”

谢斐不依不饶,“那时候都是疤痕,没看清。”

袁三按住面具,说,“现在也是伤痕。”

谢斐“啧”了声,不满道:“小气。”

袁三还是笑,却也没同意给她看。